永乐九年。
二月二十七日。
今日举行临时的大朝会。
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定下制度,只有每年正旦、冬至、圣诞三个大日子,以及每月初一、十五的“朔望朝”才会有规模宏大的大朝会。
而临时召集的大朝会,往往意味着非同寻常且极为紧迫的重要庙堂事件发生。
虽然有“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的说法,但那只是一件事情作出决定的情况下,大事作出了决定,还是需要大会通知下去。
换言之,临时的大朝会往往没有好事。
此时,南京皇城外的皇城根,一大片的青缦马车、轿子猬集在了一起,文官在早春的和煦中小声交谈着。
他们大多说起了前日一艘西洋宝船紧急靠岸,宦官跑到皇宫中报信的事情。
文官忍不住猜测起是不是下西洋出了问题。
另一边的武官阵营中,勋贵和武官冷漠地瞥视文官,今年朱瞻基就会被立为太孙,作为大明皇位的正式继承人,汉王党的势力也日渐衰弱,他们中的能臣陈瑛也被送到了诏狱。
五军都督府内,武勋们低着头,沉默地坐在一起。
过了半晌,朱高煦哈哈笑道:“大家也不要难过,瞻基就是一个小孩子,天下怎么可以交给一个稚子呢?”
丘福须发斑白、身材魁梧,性格亦是豪爽粗放,也跟着大笑道:“王爷说得对,这些日子,我也试了试皇长孙的根骨,发现这人的根骨不行,不似王爷魁梧。”
朱高煦很是开心,他本就孩视朱瞻基,满意地点头。
发现朱高煦还是和往常一般自信,在场的靖难勋贵大多点头,洪武勋贵则是默不作声,一副泥塑木偶的样子。
大部分的靖难勋贵都不在,只有少数还在南京的。
不过……
朱高煦环视四周,忍不住皱眉,尤其是瞧见了坐在首位,脸色苍白,形如枯槁的男人,更是忍不住说道:“老爷子怎么把这小子拉出来了。”
丘福淡淡道:“不止是他,陛下这次将还活着的淮西勋贵全部找了过来。”
那个形如枯槁的男人耳朵微动,似是听到了丘福的话,却依然毫无生气地坐在原地。
“曹国公……”
“我还是国公吗?”那个男人反问。
此人正是曹国公李景隆。
乃是大明开国勋贵曹国公李文忠之子,早年以知兵著称,多次赴湖广、陕西等地训练军队,负责与西番的茶马贸易,曾参与明军北伐。
后率军抓捕周王,协助建文帝削除周藩。
靖难之役时,担任朝廷讨燕大军主帅,多次与燕军展开大战,前后统兵近百万。
燕军渡江后,他主动开门迎降,使得朱棣顺利夺取南京,朱棣继位后,以公爵受赏,位列靖难诸功臣之上。
永乐二年,周王朱橚上疏揭发李景隆,称他在建文年间曾“至邸受赂”。
刑部尚书郑赐也弹劾李景隆“包藏祸心,蓄养亡命,谋为不轨”。
朱棣不予追究。
后来,成国公朱能、吏部尚书蹇义、六科给事中张信等大臣再次弹劾李景隆,称他与弟弟李增枝阴谋叛逆。
朱棣遂削去李景隆的功臣勋号,不许他上朝面君,以国公之爵赋闲在家。
不久,礼部尚书李至刚上疏奏道:“李景隆在家中接受家人跪拜,如君臣之礼,大逆不道。李增枝多立庄田,蓄养数百奴仆,意怀叵测。”
朱棣遂褫夺李景隆的爵位,将他与李增枝以及妻、子数十人一同软禁于家中,并抄没其家产。
李景隆曾绝食十日,但却始终未死。
一直到了今天,他竟然出了府门,参与这场大朝会。
李景隆缓缓起身,似是一具尸体,在宫人的带领下,按照礼制,穿过内五龙桥,在锦衣卫大汉将军们的注视下,进入奉天门。
无数金吾卫甲士们,护卫于丹墀至奉天门之间。
“恭惟皇帝陛下,膺乾纳祜,奉天永昌!”
在礼官的带领下,百官数次行礼,最后赞跪唱山呼,百官拱手加额高声“万岁、万岁、万万岁”,乐工军校齐声应之,端地是声浪震天。
朱棣身着衮冕,威严肃穆地升座,两侧钟声渐止。
金阶上摆了两把椅子,太子朱高炽在上首,汉王朱高煦坐在了下首,文官之首则是吏部尚书蹇义,武官之首则是淇国公丘福。
朱棣看着朝会上的诸臣,脑中勾勒出一幅幅图画。
朝局之上,北方官员和南方官员常有冲突,南方觉得朝廷对江南的赋税过于严苛,北方则觉得他们被蒙古人杀得十不存一,还要收回边境,江南有钱,自然应该多出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