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黄昏,夕阳西下,使团的马车穿过上京城繁华的街道,在北齐御林军的护送下,来到了达官贵人们聚居的地区。
此地与南庆京都的南城有些相似,到处都是深宅大院,阶柳庭花。
范闲坐在马车之中,透过车帘的缝隙,打量着街边那些豪阔门面旁的石狮子。
没过多久,马车便停在了长宁侯府门前,此时,长宁侯本人正穿着一身锦缎,带着三五个下人,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等候。
如此行事,一来是在表示自己对范闲的重视与尊重,二来也是想在众目睽睽下迎接贵客,显露出坦荡的胸怀,以免有小人在背后弄舌。
毕竟范闲是使臣,而长宁侯是朝臣,二人相交,多少还是有些忌讳。
看到门外迎接的长宁侯,范闲挑了挑眉,旋即拿起此行携带的美酒精樽,跃下马车,笑着走向那个面白眼肿,明显有些酒色过度的中年人。
“侯爷,昨日您不是嫌弃府上的酒不够烈吗,这不,今日小弟从使团带了些美酒,都是南边禁止北上售卖的正宗烈酒,想必定能满足老哥哥的需求!”
说到最后几句,范闲特意压低了声音,一副不足为外人道的模样。
长宁侯闻言眼前一亮,连忙低声问道:“可是那庆余堂的五粮液?”
范闲眨巴着眼睛,笑而不语,只是将手里的美酒递给了长宁侯。
长宁侯急不可耐地接过琉璃瓶装的美酒,拔出封口,深吸一口气。
“唔……好酒!”
长宁侯神色越发开心,上前搀住范闲的手臂,拉着他走向宅院。
“贤弟快快请进,今夜你我兄弟定要饮酒作赋,一醉方休!”
范闲笑呵呵地跟着他走进侯府,进门之前,不留痕迹地瞥了眼身后的王启年。
王启年微微颔首,当即走到马车前,一边牵着缰绳,将马车停在侯府外,一边用余光扫着街巷,心中默数着附近监视的探子数量。
与此同时,使团下榻的皇家别院附近,一座古树参天的小院中,多达两位数的锦衣卫探子正以这座小院为据点,全天候不间断地监视着使团的行动。
小院中那棵参天的古树上,一名穿着树叶蓑衣的锦衣卫隐藏在茂密的树冠中,借着高处优势,全神贯注地眺望着别院中的情况。
或许是太过全神贯注,以至于他完全没有留意到,在他头顶更高处的树枝上,还有另一双眼睛正静悄悄地注视着他。
那是一个身穿黑衣,腰佩长刀的青年。
他蹲在树枝上,悄无声息地望着下方那个后脑勺,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将其打晕。
毫无疑问,此人便是悄悄摸出皇家别院的林千易了。
沉思片刻,林千易还是决定放过脚下这个可怜的探子。
毕竟他脱离使团行动,就是为了撇除自己与范闲的关系。
同样是出手,如果他与范闲一同行动的话,就会将自己的通缉犯的身份与使团绑定。
反之,如果他像昨日商量的那样声东击西,那就是他个人的行动,即便两个行动重合,令沈重心中有所怀疑,也绝对拿不出什么证据……
想到这里,林千易缓缓站起身,伸手入怀,掏出一张黑色面具,戴在脸上,而后转身一跃,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傍晚的夜色之中。
……
……
上京城的夜晚亦有宵禁的规矩,因此天色一黑,百姓们便纷纷归家,街巷上看不到什么人影,偶尔看到几个推着板车的摊贩百姓,也都在急匆匆地朝着家门行进。
就是这样寂静的街道上,一袭黑衣的青年却逆向而行,径直向北而去。
路过一个推着板车的摊贩,黑衣青年微微转头,瞥了他一眼,似是不经意地露出了那张黑色面具,而后继续向前行进。
看到这一幕,那摊贩心中一凛,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
很快,那摊贩便绕过了前方的街口,进入一条幽暗的小巷。
待确定自己已经脱离了黑衣青年的视野,他迅速扔掉手中的板车,飞快地跑到一扇门外,按照某种规律有节奏地敲起了门。
大门打开,摊贩快步走入其中,将自己方才看到的事情告诉院中之人。
不多时,十数道黑影自小院中离开,经由各处街巷,向着四面八方散去。
这一举动好似引发了连锁反应,令整个寂静的上京城顷刻间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