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何掌柜轻轻抬手,两个衙役便松开了大汉,他走到跟前,拿过瓷碗,说道:“我昨日便告诉你这是只仿品,你偏不信,今天还到这里闹,非要惊动了官府,你才肯罢休。你讲的遭遇,我不知真假,无从求证,但既然你能认错,我便相信于你。适逢战乱,你不容易,我也不易,在场每个人都不容易,得相互理解。”
“是是是,小的知晓了。”
说完,大汉便拿着碗悻悻的离开了。
围观的人群也散了去,只见何掌柜从袖子里掏出两串铜钱,给了两个差役一人一串,然后拱手道谢,两个差役拿了铜钱,喜滋滋地回去了。
这时,何掌柜转身看向李炎,目光深邃,仔细打量起来。
李炎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不与他对视,将目光移至别处。
何掌柜走到李炎的跟前,试探地问道:“小兄弟,家里做这行的?”
李炎摇摇头:“不是。”
“年纪轻轻,非从此行,竟懂得鉴别汝瓷,想必也不是普通人家。”
李炎心里道,非要家里有汝瓷才能懂吗,北京故宫博物院的汝窑天青釉碗不知看了多少遍了。
但此刻,他只能谦虚道:“掌柜的高看在下了,我只是个边民,逃难至此。”
这让何掌柜惊讶不已,更加疑惑,又问:“边民?那你如何知晓的汝瓷?”
没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吗?
李炎感到无奈,硬着头皮解释道:“四处流离,道听途说,仅此而已。”
“有意思,有意思。”何掌柜听了,哈哈大笑起来,“细节的事我就不问了,小兄弟,背井离乡,流离失所,走到哪里才是个头啊。不如就在这蔚州落脚,到我这聚宝斋做个差事,如何?”
真是喜从天降,正愁无路可去,便有了这安身之处。
但要如何回答呢,既不能表现的过于兴奋,也不能拒绝好意,李炎便小心地问道:“掌柜的,我从未做过这事,能行吗?”
“跟我来。”何掌柜会意,朝李炎挥挥手,走进店里。
李炎没有犹豫,看了一眼门匾“聚宝斋”,跟着走了进去。
厅堂高大敞亮,中间摆放一座书法折叠屏风,两侧对称放置座椅与茶几,椅子后面用碧纱橱隔断。
厅堂两边摆放高高的花几,左侧茶几上是一个青松盆景,针叶细长,苍翠欲滴;右侧是一个白瓷鹅颈瓶,插着三株娇粉的芍药花,左高右低。
这个装饰布局显然不是北方风格,而且总觉得怪怪的。
李炎正瞄着四周,店伙计已拎着水壶进来,往白色的茶杯中倒水。
何掌柜坐在左前方的椅子上,见李炎还站着,便指着对面说道:“不要拘束,坐下说。”
李炎方才落座,何掌柜便又问:“小兄弟,还不知你尊姓大名?”
“李炎,木子李,双火炎。”
“好名字,我大明以火德王,你可知‘三重火’之说?”
“愿听其言。”
“我太祖皇帝推翻蒙元,重立汉人政权,当时汉朝是火德,称为炎汉,这是一重;我大明天子姓朱,朱就是红色,红色属火,这是第二重;“明”字拆开是日月,‘日者阳之极也’,日配朱色,这便是第三重火。”
李炎心想,虽然这五德之说自己也有所了解,但没想到在古代还影响颇深,可能都要讲究个名正言顺吧。
“何掌柜学识渊博,在下佩服。”李炎也不多说。
何掌柜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听到李炎的恭维,笑道:“过誉了,以后我就叫你小李吧,对了,你这身穿着我未曾见过,是边民服装?”
“是的,我正想换身衣服,免得大家都觉得奇怪。”
“这没问题,我待会让六子给你找一身合适的衣服。北方边境我也去过,不知你家所处何地?家中还有何人?”
这个问题真是难以回答,李炎皱着眉头,脑海中快速地略过中国地图,也没多想便说:“贺兰山里,就我一人。”
何掌柜见此情形,不再多问,他只知道,眼前这个能讲出汝窑精髓的年轻人,自己是不会看走眼的。
他便又笑道:“奇闻,奇闻。小李,那就说到此,先去换身衣服,其余我会让六子给你安排好的。”
“好的,谢谢掌柜的。”
何掌柜点点头,对六子交待几句,便出门而去。
那个叫六子的店伙计,带着李炎来到后院。
正屋前左右各有一厢房,庭院中间有一口天井,左厢房锁着,两人进了右厢房,里面有一土炕,和简单的桌凳柜橱。
六子与李炎年纪相仿,本地人,身形瘦弱,面目清秀,像个女人。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身青衣、鞋子和小帽,递给李炎,然后指着大土炕说:“以后就睡我旁边。”
听起来有些闷闷不乐,毕竟李炎的到来,让他的豪华大床房成为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