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赵玉也是终于变了脸色。
他抬起头,直面上赵瀚的眼眸。父亲直直地盯着自己,好像在等着自己发问。
赵玉皱起了眉头,迟疑了一下,提问道:“这盐纲只是运盐吗?丢失一笔漕运,后果这么严重吗?这样的处罚,是不是太重了些?”
赵瀚点点头,回应道:“这也是我当初的疑问。官府的盐纲一般来说确实是以运盐为主,但是偶尔也会有一些瓷器、茶叶之类的其他货物。倒也有转运使在其中夹带一些私货,这也是常有的事,这种事属于官场惯例,只要你别搞得太过分,一般上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会怎么过问。”
“但即便这趟盐纲的货物再怎么贵重,也段没有走丢一趟就全司上下鸡犬不留的道理。天下漕河数十道,每年江上覆舟的也不是没有,真要个个这样重罚,纲运司这衙门早就没人待了。”
确实是这个道理,赵玉也同意这样的看法。既便他这辈子没有和朝廷打过交道,也本能地觉得这样的处置好像太重了。
所以这件事必然有什么特殊之处,赵玉也盯着赵瀚,等着父亲揭晓答案。
但赵瀚随即道:“漕运丢失的案件,自从我记事以来,确实从未有过如此重的处罚,你祖父摊上的这一次,应该是很多年来的唯一一次。但这其中的关窍,你祖父从未与我说过一字。”
赵瀚重新整理思路,继续说道。
“从得到消息以后,父亲更急了,他连官道都不走了,专挑穷乡僻壤的地方去,翻山越岭走林道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
“又是一个多月的奔波,我们来到了白溪城,母亲一进城身子就垮了,之前的赶路也就罢了,最后的一个多月的山路,耗尽了她的心力。”
赵瀚轻轻地道:“那时的母亲,用形容枯槁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我亲眼看着她的皮肤一点点变得粗糙,直到处处开裂,头发又枯干又泛黄,用力一拉就能拽下一大把。明明才过了两三个月,她就像老了二三十年一样。”
“她已经吃不下饭了,在客栈里还是我一点一点把米汤喂给她一口一口喝下去的。她的胳膊腿上跟泥地似的,用手指一摁一个大坑,半天都弹不起来。”
赵瀚的声音越来越轻,眼中有泪光慢慢凝聚。
赵玉更加沉默了,发生在亲人身上的人间惨剧,让屋里的空气都沉重了几分,压在身上直令人喘不过气。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责怪过父亲,她过世那一天,父亲流下了逃难以来的第一次泪水。他在她的遗体边发誓,总有一天要带着赵家子孙后代回乡,重铸家族荣光。”
赵瀚红着眼,缓缓地道:“父亲默默地火化了她,捡了骨灰装在罐里带着。但我不怪他,母亲也不怪他。”
“能保下这个家,他已经竭尽全力了。”
“再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父亲从白溪出发,穿过雪狼山脉林边往海边走,走到这里,在这里发现了藏在山里的铁矿脉,于是就在此处安身立命。”
“这个小镇,就是你祖父几十年打下的家底。”
讲到这里,赵瀚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赵玉就知道,这段故事讲完了。
原来自己祖上还有官身,原来自己一家人是逃难至此,原来自己身上还有一份所谓的振兴家族的责任。
赵玉消化着父亲讲述的这段故事,迟疑地问道:“父亲和我讲这些,是为了让我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奋发努力?”
赵瀚摇摇头:“那对你来说还早,今天主要是要告诉你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