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科研所已经收到了学会的信息。”白衣学者在半智械背上祈祷着,她说着她家乡的语言,很可惜半智械的信息库里并没有语言处理器,因此不知道女学者在说些什么,不过半智械并不打算去问,因为这种祈祷的声调是那么令人安心,自己背上少女的体温是那样温暖,半智械不想破坏如此美好的氛围。
“等我们离开这里,拿到学会学士证,我们就去安德鲁星,那里有好几位大师,他们在研究宇宙中所有可能存在的元素,我们可以在那里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半智械毕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机器,他也会幻想,也会期许,他保留着许多人性的珍贵之处,这也是学会为什么同意半智械,改造人加入研究的原因。
学者必须具有人性,最前沿最危险的技术绝对不能落在冰冷残忍的“动物”手中。
半智械自顾自的说着,全然不知背上的白衣学者已经睡着了。
不远处,恒星升起来的地方,那里的地下,藏着学会用于研究遗物的科研所。
科研所内,一棵苍老的古树忽然转动他那粗大无比的枝干朝着阿德拉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被岁月侵蚀的声音带着亘古不变的绮丽在地底深处的科研所内蔓延开。
“那个漫游在普罗旺斯星田野的孩子,他终于来了。”
“是智者,他醒了!怎么回事?”科研所内大半的学者都闻讯赶来,哪怕他们身形枯瘦,眼里尽是被恶劣环境磨灭殆尽的热情,他们依旧像孩子一般跪倒在这颗地底之中的参天老树面前,拜服着,亲吻着树干。
智者是这个科研院的管理者,也是学院名下登记的真正意义上的星系级科研家。古神的七次阖眼之前,智者便已预感到了科研所如今的处境,为了研究的成果不被窃取,智者便扎根于这颗行星,用自己的自由与生命捍卫学会智慧的果实。
“生命总无法承认当世之美,总是滞后性的理解一些东西。阿德拉,但愿我的决定不是错误。”
轰隆一声,宇宙之弦断裂,数以万艘星舰突然出现在了这片荒凉的星系之中。
舰队的光芒照亮了整片星系,四散的能量像涟漪一般冲击着这里的稳定,帝国的战吼轻易的撕裂了空间,宇宙仿佛都在绝对的力量下选择了卑躬屈膝,所有的星星刹那间暗淡,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天上,怎么升起了两个太阳!”白衣学者大惊失色!
“难道帝国发现我们了!”半智械将腿部推进装置的功率调到最大,背着少女在荒漠中疾驰,几次差点撞到戈壁荒凉的墙。
“智者爷爷,要坚持住啊!”
两位礼者坐在地上,蓝与紫的血液在沙子中交融,仿佛汇成了一幅画。
阿德拉在死域中也是感觉到了帝国军队的靠近,他心中没有哪怕一丝的情感流露。依旧是一步一步向前走着,两位礼者的身形在阿德拉的步伐的冲击之下变得扭曲,血液从身体的各个部位喷涌而出。
“阿德拉先生,您很不巧,刚好有一支舰队在附近星系执行任务,帝国下达命令之后他们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您猜是帝国的哪一支舰队?”文帅微微笑道,他手臂上的铭文如血管般跳动。
“足足有三位武帅统领的,拥有数万搜歼星舰的,帝国最尖锐的剑。”
阿德拉止步,恍惚间他望着地上彩色的血出了神,他的记忆系统忽然跳动了。他想起在普罗旺斯星上的往昔,那遥望无际的田野,那永远旋转不止的星辰,那颗一直陪着他画画的老树。
“阿德拉,你为什么要用流动的色彩画星星呢,大部分有机体认为恒星几乎是永恒的象征,他们会用稳定的圆来表示星星。”老树问阿德拉。
“我与你的生命都如此漫长,怎么会不知恒星依旧会陨落,没有什么能永世长存,运动才是所有物质最本质的属性,到最后,一切始于宇宙,一切终于宇宙。”
老树抖落了枝头上的几片叶子,叹道:“哎,虽然如此但我们依旧要一日一日的过着日子,若是一切都是虚无,意识的存在有何意义?短暂的寿命让人认为恒星既是永恒,他们会有期许,会有希望,他们的梦想终会超越岁月赋予的枷锁。”
“阿德拉,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抱歉,学者,我没有。”
“哎,没事,我说我的,你看看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启发。”老树拔起根须昂首挺胸道:“我一直觉得,用树叶去接触星辰,是大地对我的期许,亦是我自己的愿望。”
阿德拉在死域中举起手来,一则信息轻易的穿透死域落在了文帅手中。
“这是?”
“科研所的位置。那件遗物给你了,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伤害科研所内的人。”阿德拉胸口的黑色光亮逐渐暗淡下去,通过计算他知道自己是来不及赶到了,一丝几乎不可能存在失望的情绪在阿德拉心底缓缓升起。
“您放心,我是帝国的文帅,我不会随意杀生。”
阿德拉的手中忽然冒出了一颗七彩的水晶,那颗水晶里面蕴藏着压缩了的空间,空间的坐标在宇宙的另一端。
“您走之前,我想问您一个问题,科研所内有您在乎的人吗?”文帅下载了阿德拉给的信息,已经确定了科研所的位置。
阿德拉抬起头来,机械的双眼中露出复杂的神情,他一把攥碎水晶说道:“没有。”空间折跃,留下身后一片虚无。
“不好,有人!”半智械拉着白衣学者躲藏在远处的巨石之后。
“他很危险,他身体中蕴含的能量几乎等于半片星系的能量总和,不能出去!”半智械扯着少女的手,不让她探头望去。
“那里是科研所,他怎么可能找到啊!我们有学会的屏蔽罩啊!”白衣学者显然是慌了神,她头上的角因为惊恐变成了红色。
“先看着,但愿他只是经过。”半机械肩端伸出一只机械眼,偷偷地观察着那个陌生却恐怖的男人。
男人左臂上的铭文如血管般跳动。
“学会的科研所,里面肯定有位智者坐镇,我得有帝国的礼数。”男人喃喃自语,他微微抬手,正前方的地表像是被巨力破碎的玻璃般露出丝丝裂缝。
“起!”随着男人的呐喊,地表发生了剧烈的晃动,裂缝越来越大,男人徒手便撕裂了大地,一个深坑露出,像是地面隐藏许久的伤口。
“不愧是学会,竟然能在帝国眼皮子底下藏这么久,不得不让人佩服。”
文帅抬脚,一步落入深渊之下。
“怎么办!怎么办!”白衣学者浑身发抖,连续几天的奔波积累下来的肌肉压力此刻一次性爆发出来,她几乎站不稳脚。
“我们不能回去了。”
“不行!”女人的叫喊还没能完全出口,半智械就已经捂住了白衣学者的嘴,小声说道:“抱歉,我们不能白白送死,特别是你,如果你死了,我存在的意义便不在了。”
半智械的左臂弹射出一根针,扎入了白衣学者的体内,白衣学者含泪沉沉睡去。
半智械亦是含泪,不过他咬咬牙,毅然扯出了自己的情感芯片,捏成粉碎。
“我得让你活下去!”
“智者,我们的屏蔽罩被人毁了!”科研院内,有些人在哭泣,有些人在大笑,有些人却安静的几乎一动不动。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都聚集在老树的身边,陪着老树。
“我的学生们,你们不必惊慌,我会保护你们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宇宙的另一端,阿德拉走上了星际长城,他向这片星系遥望,然后摇了摇头,破天荒的叹了口气。
“我的学生们,我们研究遗物0328这么久了,你们可想听听关于它真正的由来。”老树发问,他的声音是那么平稳,仿佛不远处的破门声如在云边。
“馆长在这遗物的介绍上写着一段话,交代了这件事,呵呵,整个宇宙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
有些学者抬起头来,眼中终于流露出了第一次看见星星般的期许。
老树微微一笑开口道:“遗物来自一个早已消亡的文明,那个文明是那么渺小,渺小到连自己的星系都出不去。”
“但是他们却给宇宙留下了如此伟大的遗物,这遗物在它的家乡也有着它本来的名字。”
更多的学者抬起头来,靠近老树。
“他们赋予它希望与光芒的象征,让它指引着所有在虚无之中迷路的孩子寻到方向,他们叫它——创世粒子。”
老树叹息自语道:“阿德拉,我知道你来过了,你不必自责,我的学生他们会代替我去触摸黑夜深空中的星星,抵抗虚无的方法,在我这里就是传承。”
“希望你能找到你存在的意义。”那封邀约的最后,老树写着这样一句话。
长城之上,阿德拉最终还是迟疑了,没有删掉那封邀请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