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凉攒眉冷笑,镇定自若地说:“八百不值得你找这么多人帮忙。”
“是吗…”
林忱礼蓦然瞪目睨着,抬手拽过她手里的棍子,用力向前一抛,棍子成功落到人群外。
身后人的目光随着棍子在空中划出的曲线偏转过去,只要薛凉和这个扔东西的人还在原地面面相觑。
几人顿时按耐不住刚想上前,就被她一抬胳膊止住。
烟花烫的人抓住了这点动静,纷纷凑上前来,要争执个明白。
“想动手是吧,来啊!”
“他妈的老实点明白么!”
刘亦晴看着群起激昂,深感满意,夸张地咧嘴嘲笑。
眼看要舞刀弄枪起来,烟花烫拦住身后摩拳擦掌的人,轻轻地摆了摆手。
“你这些人打不过。”
这十分肯定的语气,猖獗一世的姿态,确实震骇了薛凉,她很少碰见这种真正的硬茬,仅是三两句话就将她潜藏的惶恐不安翻了几倍。
她抿唇,依然了无惧色,掷地有声地回应:“我打得过。”
“跟不喜欢的人站在一起,还赚不回本钱,更可惜。”
薛凉偏了偏脖子,眼神猝然犀利,仿佛能看穿一切,她仰着头自信不疑,也确实抓住了刘亦晴的把柄。
林忱礼含笑妥协:“好吧,赚不赚还真是你说了算。”
此刻,他身后情况外的人大多都慌了,薛凉被他猝不及防的一句定义搞得有些失措。
“礼哥,你答应…”刘亦晴一改先前,吞吞吐吐着,嘴唇都在发抖,“我,我可以再…加钱…”
雷声骤起,天空反其道而行地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乌蒙蒙的一片覆盖下来,阴沉又冷冽。
林忱礼笑意全无,瞬然心烦意乱的他从口袋掏出了一沓钱,一看就是先前预备好了,后对着薛凉挥了挥。
那厚度,应该远不止八百。
不等她想出所以然,那沓钞票被抛起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飘洒到了空中,此时风正扬起,一片哗哗的声音,它们如花瓣飞舞,最后缓缓的落在地上,任由雨滴打湿。
没有人说话,许是震惊,许是恐慌,但薛凉看得出,唯独面前这人是兴奋。
疯子。她在心里说着。
林忱礼转过身,睥睨着刘亦晴和她后面的一些人,脸色阴翳,语气凛冽道:“这是一千六。”
薛凉站在他身后,宽阔的臂膀将她遮的严严的,她顿时发觉,这人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选择了帮助自己这个陌生人。
他知道她打不赢,也不要八百块钱,反而赔了名声和双倍的价格。
“兄弟,你不能不帮我…”有一个男生急忙走上前拽他,却被林忱礼躲开。
“高子博,你可没跟我说,你们都找了谁。”林忱礼漠然视之,他此刻盛怒难犯,心里强忍着火气,表面上看却像一派凄清肃杀的景象。
话毕,脖子上有伤的人瞳孔放大,急促地呼吸起来,他刚刚拧皱衣服的手现已握了拳。
“林忱礼,你什么意思!”他终于忍不住大吼道。
林忱礼狞笑着,活动了下肩颈,灼灼的目光里满是反感和厌恶。
“王景,不跟你站在一边是我的底线。”
王景,城山中学高三年级,喜欢同性。
曾在几年前猥亵过林忱礼在道上的一个弟弟,幸亏那天他去得及时。
脖子上的那一道,就是林忱礼当场给他的。
这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薛凉自然知道。
只是没想到今天,就在此时此刻,碰到了林忱礼这个在榆城中学圈子里的头号人物。
后面的王景再怎么咬牙切齿,也还是一句话不敢说,他发狠瞪着林忱礼,也只能是瞪着。
“你不是不知道我要过来,你打的什么心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林忱礼用不痛不痒的语气地说着最警告最震慑人心的话。
接着,他的人陆续离开了。
本人倒是没动,特地回头瞥了一眼薛凉。
从一开始,薛凉刚出现,就足以令人惊艳,连一嗔一笑都是千娇百媚的程度。
他忘了上次产生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也可能是与生俱来第一次。
她美得让人好奇。
林忱礼扫过薛凉暗自思忖的脸,心底莫名闪过几丝仓皇和不舍。
他慢慢凑上前来。
“至于王景,你怎么动他,他都不会报警。”
“信我。”
他以极温柔的、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着。
该离开的人全部离开后,大战一触即发。
薛凉仅挥了一棍子,就把脆皮王景的右腿打断了。用的是靳嘉妍的棍子。
她赢了。
对面的人轮流给她和朋友们说了遍对不起。
她把那十六张钞票从地上一张张地捡起来,抖掉了上面的泥土和水渍,叠好后掖进了口袋。
回忆至此打住。
聆听完林忱礼和薛凉的对话,周围的人都是毫无头绪、云里雾里的样子。
他随心地挥了挥手,众人也觉尴尬,又都各忙各的了。
“都是你的人?”薛凉借题发挥。
“是,我们组团一起学习。”
她又想起刚分班那会儿,靳嘉妍嚷嚷着要在班里建学习小组,确实有效果,能在一片愉快的笑骂声中驱散疲劳,然后一起口吐芬芳。
思绪被林忱礼投以的视线,再次拉回到现在。
她还是披散下来的黑发。
左耳带着六芒星耳钉,项链的吊坠看着像富士山,山底有片浅粉色樱花林。黑色布朗熊图案的上衣搭浅棕工装短裤,白运动鞋,整体看来悠闲又生趣。
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打扮了:牛油果绿T恤,米白色的牛仔裤和淡绿色高帮运动鞋。
酒罐的纹身没特意遮挡。
她只薄涂了层唇釉,人依旧漂亮。
“刚进来看你戴着眼镜,差点没认出来。”林忱礼一手托腮,侧头看她,眼底掀起的情愫明媚又张扬。
薛凉只当无度数的眼镜是件配饰,她眯眼瞧他,佯装困惑不解:“不会吧,毕竟倒贴了八百,这副眼镜不值这个价钱。”
“那你觉不觉得,自己在这儿得听我的话。”
林忱礼说着,挺直身板,严词厉色继续施以告诫:“这满屋子都是我的人,你不听话,会比较难办。”
他笑盈盈的,却让人看来又掺杂了点阴凄。
薛凉稍稍锁眉,眼神淡漠:“你演上瘾了?”
“还以为你当真了。”他失笑。
“要真是你的人,见面得叫一声哥吧。”
她又不是不懂规矩。
“礼哥!”
没错,就像这样。
伴随一声巨吼,周璇举着一塑料袋的油条和豆浆,破门而入。
紧跟其后的是艾宇彤。
“礼哥,新鲜热乎的。”周璇一股脑把一大袋早餐全堆在林忱礼面前桌子上。
林忱礼稍微收拾了一下桌面的书,扭头对周璇道:“谢了。”
“哎这不是…”艾宇彤率先注意到薛凉,忙开始嚷嚷:“薛凉?你是薛凉吧,凉姐,缘分!”
那天在场的,也有这两个人。
她记得他们就站在林忱礼两侧,蓄势待发。
“姐,我没想到能再见到你。”
周璇则是更激动。
这场面堪比认亲现场。
旁边的艾宇彤洋洋得意:“这下王景可老实了,腿都让人打断了。”
最后一排可算坐满了。
那俩自来熟一坐下,就开始回忆薛凉动棍子的种种细节,仿佛他们亲眼所见,或者当时附身薛凉,亲自感受了一波。
“他们经常这样,不用管。”林忱礼嚼着油条,嘴里含糊着,“我们最近经常聊你。”
“聊我什么?”
“说你背后的人在市中心开酒吧。”
薛凉垂眸不悦,那人是她表哥。
话音刚落,上课铃响了。
教室里终于安静下来,倒是授课老师姗姗来迟。
“你欠我个人情,是不是?”
林忱礼将头侧枕在环抱的胳膊上,偏头一侧,小声道。
话说的如挑逗一般,肆意又惬怀。
薛凉没否认。
“至于这个人情用什么还,我说了算吧。”
“你说。”
他眉眼弯了弯,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缓缓转动的眸子溢着盘算。
亚麻色的烫发在缕缕阳光下,像蓬荜生辉的草地,散发着耀眼的生命力。
“我知道你没男朋友,用这个还,怎么样?”
薛凉的眸色暗了暗,她不算很吃惊。这人的语气更像是开玩笑。
他就是在开玩笑。
林忱礼的风流韵事别具一格,是薛凉闻所未闻的一种独有派别。
八字总结:从来不谈,只搞暧昧。
薛凉的父母常年工作在外,年幼时是奶奶照顾她。从奶奶那里学来的第一道菜,不是土豆丝也不是西红柿炒蛋,而是油菜炖排骨。奶奶做的排骨要炖上一个半小时才入味。
她向往这样的恋爱,像网上说的小火慢炖的粥,也像锅里烂炖的排骨。
而林忱礼…
薛凉的计划是将这人和他背后的人脉拉拢到自己这边儿,仅此而已,却并不容易。
对方趴在桌子上,正细细地盯着自己。
薛凉朝他慢悠悠地眨了下眼。
“礼哥。”
林忱礼反倒怔了怔。
这称呼在他的生活里出现得很频繁,朋友们,圈子里比他年纪小没他厉害的人,一些男生女生,等等。
唯独从薛凉嘴里说出来,仿佛完全变了个味。
该怎么形容,让人忍不住想…给点奖励。
而她刚刚眨眼的一瞬间,眸子里像藏了将得逞阴谋时的窃喜,给人以审视现局的压迫。
林忱礼察觉自己的心惊天动地般颤了一下,他不可思议地微微昂首,眼神不乏森寒起来,心里却有几许期待隐隐踊跃,最终也只是饶有趣味地打量着。
“你说。”
“爱情无价。”
这是薛凉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