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收获了第一份礼物。”纪华夕看着他，认真说道。

“呃，我不是很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一声悠扬的汽笛自浓雾深处传来。

并非汽笛鸣响，本质是抽象的历史和悠久的回忆滚滚而来，但那些复杂的、宏大的、古老的存在，它们最终重叠为一，便是一声过于悠久的汽笛鸣响。

李华的思绪被短暂抽空，过于庞大的信息在瞬间流过他的脑海，这是他第一次遇见“远超认知的存在”，好比放任海洋注入一只干瘪的气球，他的意识被冲散，被覆盖，被碾作尘埃。

气球被撑爆了，他也在汽笛声中迎来精神层面的死亡。

世界陷入死寂，回归比黑暗更深邃的空无。

直到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存在，重新感受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踉踉跄跄地跌坐在地上，四肢不停抽搐。

勉强能看见老旧的棕黑色木板列车停在不远处，列车的首尾都在浓雾之外，只有几节车厢靠着站台，似乎在沉默地喘息着

是怀旧影片中也不常见的老车厢，不过外层木板被装饰得很好，上面雕刻着许多给人美感的花纹——很难看懂它们的具体含义，但给人一种经由岁月淘洗的简洁与经典，让人无法轻视眼前看似衰败的老古董。

有个人飘在唯一敞开的车门之前，倒映在李华眼中，轻声向他询问：“感觉如何？”

李华好几次试着说话，但在几次模模糊糊的呓语之后才成功爆了几句粗口，感觉稍微好受了一点。

纪华夕挑了挑眉毛，但没有感到不快。

“抱歉，我没控制住。”李华总算恢复过来，有点后怕地瞄了眼列车，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进站的，“刚才发生什么了？”

“阴山列车到站了。”纪华夕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李华因为本能爆的粗口，“列车联系着整个阴山，也承载着世界的所有信息……大量聚集的信息凝结成物质实体，并最终构成阴山列车，以此抵抗浓雾与时间的侵蚀。”

他又补充道：“海量信息时刻向外发散，可以轻易摧毁附近生灵的神志，除非提前做好保护措施或者经过专门的针对训练，否则会变成永远丧失理智的疯物，或者直接死亡。”

“所以说阴山列车本质上就是一大团信息？”

“可以这么理解。”

“怎么做到的，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以后会知道的，提前了解也只是徒增烦恼，说不定还有危险。”

“好吧。”李华揉着脑袋问道，“还有一个问题，明明都听到了那声汽笛，为什么你没有事？”

“我受过专门的训练，而且有主的恩赐庇护。”披着灰袍的男孩打量着李华，看他逐渐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而你没有永远疯掉的原因则是，你也有来自纯粹黄金的馈赠。”

“我想我知道了。”李华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出现在阴山以后，我没有被恐惧和不安支配，反而变得异常冷静……就是因为这个礼物吧？”

“正解，而且你接受得很快，不然恢复时间应该更长一点。”纪华夕伸出小手在李华的额头点了一下，“这是来源于我主的力量，你的理智被锁死在了一个范围之内，所以你的精神变得异常强韧；除非接近某些‘不可触及之物’，否则基本与疯狂无缘。”

在额头被触碰的瞬间，李华突然多出一个观察自身的视角，他看见自己黑色的眸子里面，由线条勾织而成的树枝纹路轻轻荡漾，透出浅淡却纯粹的黄金光芒。

“这也是神骸吗？”

“差不多，而且平时不会显现。”

“为什么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得到的？”

“神明降下恩赐总是细雨无声，而我追随恩赐，则成为你在阴山的领路人。”

显而易见，纪华夕有可能说了实话，但更有可能不想谈论此事。

“那我有没有获得别的能力，比如更强的力量或者超凡的生命力？”

“……没有。”纪华夕把手收回来，断开两人间的联系，“不过你分享了我主的部分特性，会在旁人眼中变得更有魅力，并且精通阴山的语言和文字。”

“好神奇。对了，刚才那个是共享视角吗，这和你的神骸能力有关吗？”视角恢复正常，李华摸着眼睛感慨问道。

“听过一句谚语吗，不要询问淑女的年龄。”纪华夕收手，缓缓飘进车厢，那里面暗沉沉的，“而在阴山，你也不该随便询问别人的能力，因为没有谁会轻易公开底牌。”

李华记下这句话，然后岔开话题：“所以你帮助我是因为在我身上看到了纯粹黄金的意志？”

“虔诚的信徒不应该妄加揣测神明的意志，那是大不敬。”纪华夕说，“无论主对你抱有何种期望，提前做一些准备总归没有坏处。所以我会引导你进入阴山，而不是让你莫名其妙地在荒野死掉。”

“阴山。”李华停顿片刻后问道，“到底有多危险？”

“刚才说过，选择权在你。”纪华夕敲了敲车厢内壁，那是一面乌沉的木墙，“你可以留在这里啃蘑菇吃苔藓，也可以选择进入阴山的更深处，用你自己的眼睛去认识这个完全平整的世界。”

现在上车的话，列车会带你流向不同的命运。

纪华夕在黑洞洞的门框里面回过身，与莫名其妙进入阴山的少年对视。

李华出人意料地没有犹豫，他快步登上踏板，走进这节车厢：“我不吃苔藓，请带我去阴山最好的馆子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