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城,盐田夜市。
一条四百米的街道,数十家小店,上百家档口,人潮涌动。
此时,安欣一个人在大排档喝酒。
那张想尽一切办法,油脂都擦不干净的桌子上,摆着一盘酱猪头肉,几串烤串,一瓶喝了一半的二锅头,还有一碟老板送的油炸花生米。
他端起玻璃喝一口气喝了半杯酒,顺势捡起桌上的筷子,夹起一颗油光锃亮的花生米,咽下后又把剩下半杯白酒喝掉。
这是他在深城最后的晚饭。
他要走了,离开这座流浪了十年的城市,回宁州老家。
十年前,安欣刚来深城的时候,摩拳擦掌,浑身上下使不完的劲,甚至产生一种错觉,深城是他的了!
他摆过地摊,送过快递,跑过外卖,做代驾,还有销售。
他记得某位武道宗师说过,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他曾问自己够勤快了吧,可还是比不过花钱的速度,以至于生病也是能不吃药就绝对不打针。
得知他身处异乡的难处,还没享福的爸妈省吃俭用决定尝试帮他凑首付,直至母亲生了一场大病,他才知道亲爹亲妈吃了三个月的咸菜。
最后没凑齐的首付也花光了,母亲的病痛却还一直缠身。
打那以后,安欣更拼命的赚钱,他想弥补父母,因为亏欠太多,多到下辈子还不完。
十年后他决定走了,也做好了准备,回父母身边为他们养老,让父母安心,也寻找他自己心安之处。
深城的夜晚,依旧霓虹璀璨,大街上身影快步交错,黄蓝骑士来回穿梭,安欣想着应该有许多公主急需拯救吧。
说实话,他非常羡慕那些公主们,不管遇到歹毒的后妈、凶狠的恶龙,还是喝多的上帝,总归能化险为夷。
他曾思考过明明都可以靠脸吃饭,凭什么姿色够做小三的他不行?
安欣身后,摊主不停挥舞大勺,在三口锅之间翻转腾挪,炒锅底粘着一层厚厚的灰,锅里滋啦作响。
他每次到这吃饭,看着被铁勺敲打,烈火炙烤的大黑锅,都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我温暖你,使你成熟,你却转而投入别人的怀抱”
“我卖命替你赚钱,把我架在火上烤就算了,临了还要被泼一身冷水”
叮铃铃,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你明天回来?不干了?”
安欣脸上有些许醉意:“恩,不干了”
是的,安欣辞职了。
半个月前,领导找到他说,市场不景气公司入不敷出了,好在老板宅心仁厚,体贴职工,公司暂时不打算裁员,希望员工能自愿降薪,共克时艰。
然后他提成没了,底薪加五百。
安欣听后,心里好比热油遇到凉水,顿时炸开了。
呵......TUI,去他妈的,老子一个跑市场干销售的,你跟我说没提成,一月两千五底薪,喝西北风也不够。
领导还不忘语重心长的开导他,“渡过这段黑暗,迎接我们的将是光明,车子会有的,房子也会有的”。
临走前又补上一刀,“你看我对你多好,帮你多争取了五百块钱,他们都没有,别说出去哦”。
话说回来,安欣做午马这些年,从不谈车子房子,勤勤恳恳的工作,连女朋友也只敢在梦里找。
反而老板秘书换的足球队都要塞不下了。
还想着要车要房?
鸭屎拉雷......
第二天他就提了辞职信,据同事后来回忆,领导拿着他的报告笑了一上午。
“没事,不干刚好,回来好好保养身体,”电话那头再次传来声音。
“认识的知道你三十五,不了解的敢说你五十三,你这些年漂的我看着都累”,
“明天到了打电话,我去车站接你”
安欣感激道:“好!谢了啊!”
“啧啧啧,怎么大城市待久了看不起人了啊?跟我还那么客气”
安欣不再客气,挂断电话,看着瓶子里的酒,他确实累了,身体累心也累。
这几年跑销售,他看了太多的虚情假意,酒桌上哥长弟短,一口闷的深感情,背后不捅你一刀,都该去寺庙还愿了。
而能平时不联系,一个电话就喊出来还毫无怨言,绝对是真心朋友。
比如刚打电话给安欣的张扬,他高中时期的死党。
安欣叹了口气,拿起酒瓶把瓶子里剩下的白酒吹完,可他还没来及放下酒瓶,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先前嘈杂的街道瞬间安静,紧接着眼前一片白茫茫......
......
“哎,你们看门口那是不是安欣?传说今天要跟校花表白的”
“对,是他,看样子应该不是传说了,他手里拿着玫瑰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