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致没有住进固州城,而是一直留在城外营中,忽听人报有辆马车一直在靠近营地,她一出来便看见那马车被拦了下来。
车内下来了一个身形偏瘦,但肚子凸起的男子,正有些疑惑,却见那人被放了进来。
言致这才瞧见守在他身后的释离原的下属之一阿墨,莫非是瓴之的故识?
但下一刻,她便看清了那人的脸,不由得拔高了声音道“轻音姐姐!”
她疾步上前,扶住因有身孕而走路缓慢的轻音,扶住了才带着怒气道“你疯了?就带着这么几个护卫,就敢到战场上来?轻音姐姐,你还怀着孩子呢,就算不为自己,你就不能为孩子考虑一下!”
说完,言致侧身对阿墨道“叫他们把马车牵过来。”
“轻音姐姐,你现在住到城里去,再奔波回去也不好,附近诸州只有固州尚算完整,你在这儿好好住着,我让人去找丫鬟婆子照料你。”
轻音握住她的手,一如既往的冰凉,但她还是紧紧握着,笑道“城中井水里的毒还没解吧?”
言致粗声道“那和你无关。”
“怎么无关?我是你的军医。”
“你不是,你是我嫂子,军医有的是,不缺你,嫂子只有一个,要是没了,哥哥会哭的。”
言晔未必会哭,可阿草是一定会哭的。
轻音抬手,摸了摸她因为征伐战场,就再没修剪过,却仍旧没生出杂乱的眉毛,抚了抚她的脸颊,温声道“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你的侄子,这批军医不是我教的,他们功力还不够,你需要我的,阿草,相信我,好不好?”
言致偏头,抽了两下鼻子,拉下她的手,瓮声道“随你随你,但你要是受了丁点伤,我就把你关起来!”
“好。”
轻音到底还是不同的,她午时才过来,傍晚时就解了十来位军医五日都没解掉的毒。
只凭一举,她就收服了这群只听说过她名头的大男人。
城中毒已解,他们也该收回豫州了。
恰在此时,有数十骑自巽州而来。
领头之人,虽已二十有五,却仍是少年人模样,一年多整顿巽州这个人间地狱,显而易见的困难,他却仍是当年初见那无论多么艰苦,都要阳光灿烂的样子。
言致刚翻身上马,他就到了跟前,她定睛一看认出了人来,急切地飞身而下。
与沈仲廉击掌相视而大笑一阵,她才道“仲廉此番可是来为我解燃眉之急的?”
沈仲廉后撤一步,长揖道“陛下命我交接巽州事务,往中四州总领诸州事务。”
言致挑了下眉,这个决策真是好极了,“那你如今就是中四州都督了?沈都督,中四州如今还有一州尚在叛军手中,待我去攻下,给你全了这名头。”
沈仲廉笑着点头,看她翻身上马,领军而去,视线忽然一凝,落在她身边并肩那青袍文士身上。
这便是释族少主?
曾经那个李原?
回忆起方才和言致说话时,此人虽不言语却令人深感压迫的气势。
他不禁怀疑,这样的人,说是王者之气相也不为过,为何会改头换面也要帮她。
这样的人真的会因为儿女私情就心甘情愿这么守着她?真的没有其他谋算吗?
他倾尽所有,只为帮她稳住这个天下,那他能得到什么?
他们这些人,将来都能封侯拜相,可现在李原还在京中,他却只是她身边一个军师,想来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大封赏。
他到底为的什么?
此般行为,真是一个情字便说得清的吗?
沈仲廉觉得,他真是孤独极了。
所有人都信任释族少主,公子信,之白信,阿草更是视他如己。
只有他一个人在怀疑,在担忧,这份担忧,甚至不知该与何人诉说。
思及此处,他不禁长叹一声,“哎……”
“都督?怎么了?可是城中情形不好?”
“再坏能有巽州坏?我之烦忧,诸君皆不懂啊。”
这一次,言致没有分军,一者王奇之事确实打乱了她的布置,二则豫州过去便是宽广逾三百里的耳仁湖。
耳仁湖往东南方,有成百上千小湖大河,便为千湖。
若林寒柯运作得当,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弃豫州而去了,以耳仁湖为屏障,一时之间,她确实拿他们毫无办法。
但那位韩先生不知还记得不,当年父亲征战千湖时,曾练就一支无往不利的水军,后来虽大部分因年老而退伍回乡,却也有一部分留在军中,如今最差也是校尉了。
她确实没有水军,但她可以练。
她背靠整个大祁,如今朝堂清明,一派欣欣向荣,兄长已经拿下西川原,种下第一道谷种,明年西北粮仓就将重现天日。
西南各族之乱看似危急,实则并无大碍,季云穆的十来年的经营不是虚的,父亲应对并不齐心的各族,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