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彩琳尽量平缓下心绪,嗓音清亮又婉转地明白说道:“翊哥哥,恕彩琳无状,戴着面巾见哥哥。我幼时就随父母躲避山林,无从向学,甚少见识,十二岁时误食了山中毒果,毁损了容貌,十分难堪,恐怕揭开面巾冲撞了哥哥。还请翊哥哥见谅!”
慕容翊微微拧眉,一径把视线落在杨彩琳身上,没有接话,等着她继续说来。
杨彩琳暗自切齿,怎么不好奇要看看,不然一定吓退你!
见慕容翊实在不接话,也不知他是否动摇,杨彩琳只得继续低眉顺眼“真情”哀告:“翊哥哥你家大业大,彩琳自知容颜丑陋,也无甚德识,怎可因为我而辱没了你呢?彩琳这次唐突前来,一则是拜望兰姨以表寸心,二则是要交还凤珏,让翊哥哥能另聘良缘。这第二件还请翊哥哥理解我的苦衷、成全于我!”
慕容翊微愣,尔后从随身腰带间搜出一块龙形美珏来,向着杨彩琳摊开手掌示意,并冷声说道:“父母之命,怎敢随意违背?信物亦犹在此,哪来另聘之说?恕我慕容翊难以‘成全’。”
慕容翊啊慕容翊,你好狠哪,不仅回得决绝,还教训我违背父母之命,走着瞧!
“其实,彩琳有个金兰妹妹,闺名乌芷娴,视同手足,芳龄十七,容貌端好,才德兼备,足堪匹配翊哥哥。我把凤珏转赠予她,翊哥哥你看可好?娴儿,快来见过翊哥哥。”杨彩琳不等慕容翊答话就拉过乌芷娴来。
慕容翊进来厅中时已扫视过这名紫衣女子,此时听闻此言,眼光不觉向她仔细看去,只见该女子袅袅婷婷,粉脸低垂,眉目娴雅,的确是个让人怜爱的美人。
“娴儿,快给翊哥哥问安哪!”
“慕容公子,小女子乌芷娴见过公子!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乌芷娴越说越低声,脸蛋更见红艳了,更有一份娉婷袅娜的怜人姿态。
再瞧一身素白的杨彩琳,虽无鲜艳颜色衬托,却显得落落脱俗,特别是那一双满含期待又略显焦躁的美眸,既流转华彩,又似含情脉脉。不知怎么回事,看到这双情绪外显的眼睛,慕容翊此时既暗暗生恼又有点好笑。
“琳儿,你——”程素兰忍不住惊诧出声。
“兰姨,您刚才答应过我的哦。”杨彩琳赶忙阻止程素兰再言明,这“答应”二字咬得还挺重,既是提醒兰姨,又想制造误解,引起某人的注意。哈哈,“兵不厌诈”嘛!
“杨彩琳,不论你如何,我慕容翊是断不会做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之事的。”
慕容翊没有理会乌芷娴的见礼,直接叫出杨彩琳的名字拒绝杨彩琳的“赠予”,让杨彩琳心头一震。慕容翊,你会几个成语啊,就掉起书袋来了?好吧,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了,我就成全你吧。
“翊哥哥,”杨彩琳美眸顿生泪花,“不是彩琳故意出此下策,实在是我容貌丑陋,女子的‘四德’——‘德言容功’俱缺,不愿辱没了哥哥,况且,哥哥现在不弃,难保今后不悔,待到那时,彩琳只怕更无颜面,恐难苟活于世了。”
像是作了一番艰难地思想挣扎,“翊哥哥,彩琳还是给你看看我的容貌吧。”
杨彩琳微背转身,低垂螓首,两手缓缓揭去那方白色面巾,再转身抬头对着慕容翊扬起面庞。
只见这张面庞真真令人惊吓:额头饱满泛着麦色的光泽,黛眉青青秀美过眼,凤目闪闪神采超然,睫毛长长微微上翘,十足美矣;然而,眼下皮肤却一片乌青,连鼻子也不能幸免,鼻头及两靥还有点点紫黑斑痕。
若非先前杨彩琳已多次提醒,大家心理有所准备,恐怕面对着杨彩琳的众人难免不发出惊呼,饶是如此,除了慕容翊还在直视、乌芷娴受惊发愣外,其他见着的家下人等俱都咬紧唇齿垂首肃立了。
程素兰只觉此时杨彩琳的脸比先前那“惊鸿一瞥”更是惊心,怎么好像多了些紫黑斑痕?难道自己真是“老眼昏花”了吗?
慕容翊好像与杨彩琳比试对眼,杨彩琳只觉他一片冷眼看着自己,眼中既无惊吓,也无嘲谑,却有一种不急不躁的平稳与冷凉。
杨彩琳此时只觉额头生疼,这样难道都不行?好你个慕容翊,你也太会作伪了吧?你难道不是男人,还是眼光实在独特?
慕容翊看着杨彩琳的眼睛,那里有一丝恼意,还有一些嘲弄,于是先开了口:“我慕容翊断不会违背父母承诺,男人重然诺,你也不必为一张脸自寻烦恼了,我这些年南来北往也见过些毁伤容颜的脸。若你在意,天下之大,岂无解毒之法?”
杨彩琳只觉心里一股怒气翻腾,她低头转身边系面巾边说:“是吗?想不到翊哥哥这样重诺,又这样地‘见多识广’,真令彩琳钦佩呀!”
“琳儿,听到了吧?这下你知道翊儿的真心实意了吧?你们都不小了,我就择下个月的黄道吉日给你们完婚吧!对琳儿你爹娘和翊儿父亲也作个交代,也让他们泉下安心。”程素兰喜孜孜地下了决断道。
这时,给慕容翊见礼后微微隐在杨彩琳身后、一直没言语的乌芷娴小声啜泣起来,杨彩琳惊慌地侧过身子遮挡她,同时美丽的眼眸圆睁,一个在慕容翊看来有点凶狠狠的漂亮眼神瞪向那渐趋大哭的乌芷娴,并用手略粗鲁地抓住那乌芷娴的手,“芷娴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呢?”“姐姐,那玉佩……”“那玉佩是我的!你的弄丢了你不记得了吗?”杨彩琳急切地说,很有些欲盖弥彰的感觉。
像是突然感到周围的安静,杨彩琳抬起头牵强地向众人一笑,“我这个结义妹妹曾从山腰摔下去过,所以记性有些不大好。她也有过一块玉佩,不知怎么地给弄丢了。”
程素兰与慕容翊母子有一会儿都没言语,只看着两人。
那乌芷娴渐停了哭泣,低垂着蛾首,楚楚可怜的姿态。那杨彩琳仍拉着她的手,像是安抚,也像是警告。同时,杨彩琳用一种惊惶不安又略露期待地眼神看着母子二人。
程素兰微微张嘴欲言,慕容翊却抢先沉声说道:“芷娴妹妹若是喜欢玉佩,明天让你姐姐带去家里的铺子挑拣吧。母亲刚才不是要择下月的日子,彩琳妹妹也该挑些合意的头面。”
程素兰一愣,但毕竟年岁长阅历足,听到儿子的话,她恢复了如常的带笑颜色,顺势说道:“正是呢。琳儿,你就安心做嫁娘吧!娴儿若是记性有碍也不要怕,延请名医诊治就是。”乌芷娴低垂的脸不自觉地更红了。
事已至此,杨彩琳还能怎么样?提前算计好的全都不管用,她只好作羞回道:“但凭兰姨作主了。”
“还叫我兰姨,要改口了吧?”程素兰含笑假意嗔怪。
“娘!”杨彩琳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她已几年没娘好叫了,这兰姨对自己也确实怜惜疼爱,只当是“干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