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贰拾贰 幽意(1 / 2)惟此秋凉知我意首页

宁白鸾轻缓地吸了口气,又轻缓地吐息,语气坦然:“不会啊。那座山叫方灵山,何等灵地才能滋养两代人杰?我想去看看。”

沉默端详许久看不出破绽,宋霁终于放心些,意味深长地笑笑:“我就提个醒。宁兄好好休息,宋某告退。”

轻手轻脚推门出去,合门回身,惊觉一袭白衣的宋仪立在院门,咔嚓咔嚓摆弄着手中的剪刀,长发披散,潦草遮住半张脸,眼神幽怨,厉鬼一般。

门内,宁白鸾褪下布鞋,合衣卧床,翻个身面向墙壁,冰冷而清醒的目光几乎能将墙壁刺穿。

——

不同人对世界有不同的感知。宁白鸾对“人”敏感,故因遇到“人”而觉醒,也期待着遇见更多“人”。尹诗源是天生的文生,他对文字有超常的敏感,所以会将世相视作书中万象,也习惯将经历记录下来。

宋家拦刀言传身教,习授情形不得笔录,尹诗源每日随看随记,记毕即焚——他需要的只是将一切转为文字的过程。

宁白鸾找过宋彰一次,宋彰却以“宁小友初来乍到,恐水土不服”为托辞,让他先“适应一阵”,索性短期不再找。

见识拦刀未必只从宋彰入手,目光转向兄妹二人。宋霁练古法,宋仪习新派,他们身上也是拦刀全法。

几日间也有些接触,只是不曾动刀。宋仪似乎抓到了忘意的关键,拿了水与干粮谢客闭关。至于宋霁……

“宁~兄~陪我去看落子班嘛~我不会告诉有容的~”比他高了一头的人渣小孩讨糖般扯着他手腕蹲坐在地,看起来荒诞无比。

“想都别想。”

这几天宋霁一直在套近乎,只是套近乎的手段……一言难尽。三句里两句盯着下三路,花样之多连宁白鸾都吃了一惊。本以为庸俗武人爱好的无非就是被窝里那点下流事,未曾想观法玩法会如此多样——倒小看他们了。

其中宋霁最好的两样,一是被窝里的,二便是他口中“雅俗共赏”的落子班。前者出门左拐便可,后者却难得些,毕竟同一副身子客官看久了会腻,落子班也就像哪些车马跑台的戏班一样东奔西走。听说有北方名角儿巡回至此,宋霁起了心思,可家主严肃诫言在先,自己实在不好违反便想着拉宁白鸾下水。几日里说的其他寻欢法子,都不过是为了陪衬落子班的好。

于是每日会上演这样对白:

宁白鸾:“宋兄,能否让我见识一下真正的钩镶?”

宋霁答应的爽快:“成啊,那打完之后一起去看落子班啊?”

同样的对话,三日里打败了宁白鸾三次,见了于尉、乃至见了天家恐怕都不会低垂的高傲头颅,也在无奈与沉默里颓唐地耷拉着。

无用的恶人可以隐蔽打杀,可毕竟有求于眼前这位烂透了却也坏得“光明磊落”的人渣,知人知世的天赋竟也一时蒙不出对策。

心里盘算着,接风一日,世故一日,旁观两日,陪宋仪揉手两日;从被宋霁缠上,今日是第四日……不知不觉,竟已在此度过十日!闯关不能拒绝,却并非不能拖延,宋家主乐意就这么耗着,想必问之也派不上用场。

红泥如何寻人他不知,如何授业他不知,传授多少他亦不知,只是红泥说十五日,便定然是十五日以内——换言之,此后哪天红泥光临都不奇怪。

若见了红泥,该和她说什么?说在这里和某个色鬼讨论了四天的落子班?他虽不怎么在意脸面,却还是难以启齿。

“今日能否让我见识下宋兄的钩镶?”

依旧是那句:“成啊,那打完之后一起去看落子班啊?”

宋彰限制宋霁的“娱乐”,本意应该也是唯恐宁白鸾染上宋霁的习气——若真染上,宋老家主必然窝火,急着打发他走,交手指日可待。

牙一咬,心一横,藏起怨愤,强颜欢笑道:“好啊。”

院里起风,宋霁像追着风跑出去,宁白鸾一时错愕,只听见欢呼,几乎没看清背影。

无移时,喘着粗气跑回来,左右手都被占着。

右手,自然是那日见过的长款环首刀;至于左手……

他走近几步仔细端详。左手器物形制怪异,手中握把自上下探出手心,延伸连接在暗色盾面——说是盾面,大小爪盾一般,却轻薄一些,盾面上有一根约莫三寸的短刺,上下延出两根铁棍,一尺七左右,微微后翻,皆在末端向内微弯成约莫一寸的短钩,上钩与短刺平行,下钩完全扭转,遥遥回顾短刺。

当真开了眼。此物若平白丢给他,仅凭个人大概难以摸索出用法。

看他猴急模样,唯恐其故意卖破输掉,思虑再三,提议道:“我控制在一流中位水准,你若能赢我,陪你去三天。”

“当真!?”

宁白鸾又想了想:“……‘忘意’,会吗?”

见他诧异,解释道:“人之行动有三节,意发,心从,身动,行为乃出,忘意是行动由心发出,不知你们怎么叫。”

宋霁抬眼想了想:“我们讲‘神’‘身’‘势’,宁兄所言……我们叫‘身神合一’。”

“哦,好。”宁白鸾冷声说,“不许用。”

宋霁两腿忽然一软,后槽牙都隐隐作痛。“身神合一”是纯粹的个人提升,与境界无关,是以下克上最大的资本。据老祖所言,绝顶尚且不全能掌握,一流中更是凤毛麟角。平日里能欺负得宋仪还不上手,杀人时对方难以反击,皆因他初入二流时便掌握了“身神合一”……

可现在却不让用?

宁白鸾既然问到,他想必是会的。虽然宁兄生得一双深宫妃嫔般凌厉阴狠的三白眼,几天相处下来,他人还挺“正”的(不止容貌“正”,为人也“正”)……莫非早就看不惯,故意挑个机会教训他?

宋霁试探着问:“宁兄,您也不用?”

“嗯,这次不用。”

“这次”不用?

宋霁心里一喜。赢了逛三天,输了逛一天。各自克制不用“身神合一”至少打一回,就算自己输了,还得解禁再打一回……搞不好自己能赚好几天呢!

“那咱来吧。”

欣然开口,退半步摆开架势,右手刀轻轻搭在左手盾面的短刺上。

宁白鸾随即抽出腰间横刀,退开两步,侧身藏起持刀手,谨慎地观望。

宋霁眨眼片刻,宁白鸾踏步上前,斜下推刺佯攻,翻腕大撩刀突进。

宋将钩镶一扭一游,横刀进势全乱,只得退身裹脑蓄势,进步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