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圣诞节当天，海港城大学的图书馆、教学楼全部关闭，林初只能在自己的房间里学习了一整天。早晨一睁眼就开始看书，中间喝了两杯咖啡，随随便便搞了点速食半成品吃，再一抬眼已经是黄昏了。摸着发酸的脖子，她终于合上了电脑。金融科技这门课，一千多页的教材她已经过了不知道是第四遍还是第五遍，几百道课后习题已经被她刷了又刷，上面的黑色笔记被红色覆盖，红色又被蓝色覆盖。

对于最初选择海港城大学这所在中国知名度并不算高的学校的原因，林初仍然记得很清楚。当初这所学校和自己的高中联合创办了不少项目，其中还包括一项持续了一整个暑假的商业模拟挑战赛。林初也是跟自己的朋友们参与了这项比赛，最后还取得了不错的名次，因此对这里有了模模糊糊的印象。再后来，在她决定出国留学时，除了常春藤的几所学校以外，她还需要一辆所学校来保底。思来想去她就选择了这所创办了没多少年的年轻学校。结果由于申请的专业对分数要求太高，SAT没有达到藤校标准的她自然而然地滑档到了海港城大学。虽说有些遗憾，但是…她对这里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

这所学校的年纪，几乎和她一样大。校园里的一切都很年轻，很有活力。这所城市很安静，气候很宜居，风景很美丽。林初很喜欢这个地方，这里的事物，这里的人。但即便过了很久，因为分数和世界顶尖名校失之交臂的挫败感也还会折磨她。这就是为什么她在别人眼里像个书呆子。她只有夜以继日地拼命学习，在每一次考试中考出高分，才会有救赎自己的感觉。她不喜欢那种遗憾之感，她想要变得更好，而只有实实在在的成绩摆在眼前，她才会觉得自己真的“行”。

只不过，已经僵硬得令她感到头疼恶心的脖子不允许她继续工作了。确定实在没什么可看的之后，她总算是打算放过自己，简单放松一下，晚上再去料理其他的科目。

然后，她的脚步不自觉地停在了音乐室门口。自从上次见到了那个弹吉他的男生，林初的脑子里时不时地会冒出再去那里看看的念头。男生的歌唱得很好听，如果有机会，她愿意再听一次。

不过今天男孩不在这里。音乐室里是几个在练钢琴和小号的年轻人，看上去像是交响乐社团的人。林初心里有点落寞。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个轻柔，有点忧郁的声音：

“看来今天来得有些晚了呀…”

梁子秋正站在她对面，背着吉他。林初这才看清楚对方的身型：比自己高了半头不到，看起来有点瘦。他看上去比两天前憔悴了一些。也许是天还没黑，走廊里没有开灯的缘故，昏暗光影下的他，看起来脸色十分暗淡，神情也透着些许疲惫。林初向他招了招手：“嗨，又见面了。”

男孩也向林初打招呼：“最近过得还好？”

“还行。每天就是忙嘛…”林初说，“我还在想你会不会来这里。”

“哦？”男生愣住了片刻，随后向林初微笑，“所哟你…是在等我吗？”

“算是吧。你唱歌很好听呀。”林初大方地承认道。

梁子秋不知道为何，那一刻竟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他身子僵在了原地，原本冰冷的脸泛起淡淡的红色：“啊…谢谢，没想到我还能收获歌迷呢。”

两人肩并肩走进公寓楼的大厅。林初有点诧异：“你唱歌这么好，吉他弹得也很棒，怎么会没收获点粉丝呢？同学你是不是新生呀？”

“不是哦，我来这里已经第三年了，虽然搬到这里是第一年…但是我的确没有什么朋友。不过，也没关系，我也习惯独来独往了。”男生的眼神有些游离，轻轻地叹息。

这样吗？林初为梁子秋感到了一点难过。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着梁子秋：“哦对，上次我看到你在公寓群里问褪黑素的事。怎么样，最后借到了吗？”

“那个啊…”男孩没有看她，在夕阳下映射得愈发惨白的侧脸看上去有点落寞，也有点孤独，“还没有…”

本打算问问他为什么需要那些，可到嘴边的话却又被咽了回去，又一次，莫名其妙地。走道电梯门前，林初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是打算出门遛弯的。她有点遗憾地对梁子秋说自己要走。对方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平静地向她点了点头，然后便话也不说地走进了电梯。

可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时候，梁子秋又打开了门：“对了，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在温热的水淋遍疲惫不堪的身体时，林初才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昏昏沉沉的大脑慢慢变得清醒，双眼传来的阵阵刺痛感也开始减轻。正如秦欣和陈曦月说的，哪怕再紧张，对自己的要求再严苛，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尽量休息。毕竟谁也不是铁人。天天这么拼命念书，迟早是要垮掉的。

她开大水龙头，感受着水淋透全身各处的痛快。为什么人要被这副脆弱的躯体拖累呢？她无端地想。如果自己的身体是一台机器，那么她是不是就能做到24小时不休息地努力读书，是不是就不会觉得累，是不是就能对一切过目不忘了？

不过这些东西只能是停留在想象上，只有理工科的同学们可能会真的为此操心吧？

吹干头发后，林初看了看表：已经是十点钟了。窗外传来了阵阵烟花爆破的响声，和年轻人的欢呼声。与外面热闹的节日气氛截然不同，她的房间里几乎没有任何布置，只有一颗一掌来高的迷你圣诞树模型孤零零地站在已经拉上窗帘的窗边，提醒着她今天是圣诞节。她给笔记本电脑充上电，然后为自己热了杯牛奶，坐在桌边看起了小说。罗素.阿西莫夫的《基地与地球》，于1986年出版。这本书是科幻小说系列《基地》的第二部后传，讲述的是一个名叫葛兰.崔维兹的人决定银河系命运的故事。林初深知这个系列小说有一个特点，就是故事规模会随着时间而逐渐“升维”，从人类之间的纷争，到高级行星的介入。而这部《基地与地球》中，故事再次升维，出现了一个创造了高级行星的机器人；在这部的结尾，维度再次上升，故事从银河系，跳向了其他星系的文明。她喜欢跟着阿西莫夫的文笔让自己的思维发散，向着广阔的天空，向着无尽的宇宙。在这个故事中，独自一人惯了的她会在心灵上找到一种慰藉：一种即使身处在银河尽头，也能找到智慧生命，和他们进行精神交流的慰藉感。

读到眼睛快睁不开时，她才决定上床睡觉。临关灯前她最后看了眼手机，看到微信还有几条未读消息。

除了两个好友向自己发送的圣诞祝福，林初还看到两个男孩给自己发来的消息。

是刚刚通过她好友申请的梁子秋，以及，关天义。

梁子秋将自己经常去音乐室练吉他的时间告诉了她，并且表示，每次去之前会告诉她一声，只要有空，她可以随时去听。

关天义则是，发给了她好多张自己在威尼斯海滩拍到的日落的照片，并对她说了句：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