喽啰们边打呼哨边成队形分散展开,控制住各处路口。呼哨吆喝声、脚步锣击声、怪叫声响起一片,兼且尘土飞扬,端的夺人心魄。光天化日之下,仗着一小片树林就敢出队强行劫夺,着实配得上叫作响马。
骑马首领提马直冲都头,既不爱惜坐下战马,更不顾惜被冲之人,呼吸之间马到枪到,长枪隔开都头递出的朴刀,马匹已将都头冲倒,枪尖已顶牢在都头的胸口。
小喽啰跟抢上来拿绳索捆人,首领哈哈大笑畅快已极,纵马再冲向土兵和工匠,很是享受。
末宋世界马匹昂贵,此举无异于开着豪车冲撞低质量人口,能给驾驶着带来不可描述的快感。
两名步战首领刀枪并举,一下两下就拔倒一个人,小喽啰跟随在后捆绑结实,并在口中塞入木塞烂布,两腿间栓上绳子代替轻镣。这根短绳要是系在死人身上,还有个专门的称呼叫绊脚绳。
来鸿束手就绑,又在喽啰的喝令下挑起担子,跟着队伍朝树林中走。
穿过树林便是一片旷野,严冬季节麦苗贴地生长,长草经过霜雪的吹打残败毁烂湮灭将尽。好在最近少雨雪,脚下硬实,行走还算是方便。这个近两百人的队伍在开阔地带就敢于带着器械明来明去,不难想象,到了高大庄稼疯长的夏秋时节,一个人就敢藏在高梁地里打闷棍。
走了也有两里多路,眼前现出一条大河,岸边系着十来条平底帆船,舱面的主体部分都有苇席木柱的船篷。形体较为瘦长,异于内河中常见的宽体驳船。
众人驱赶俘虏上船动手开船,霎时篙、桨、橹、帆齐动,结成船队往东边开去。
一名青年织工再也忍耐不住,用头猛烈撞击舱柱,口中呜呜悲鸣不已。哭声感染力极强,连带几条船上的俘虏人人痛哭,手脚挣动。
众喽啰只得拔刀恐吓,拳打脚踢方才止住骚乱。
平心而论,群匪在劫人的过程中相当克制,不存在故意打骂虐待以求发泄的苗头,但他们这种不光劫财还要劫人的做派还是极为恐怖。
如果处在大航海时代,来鸿还能说是要把俘虏贩卖到外洋去做猪仔,现下却有点看不懂了。
绑票勒索?绑土兵的票去勒索长江南岸的平江府?这未免也有点太扯了。
杀了人去卖人肉包子?肥的切做馒头馅,瘦的却把去填河?还是将肉腌起来预备过阴天、人皮拿来做双靴子穿?
安定下来后,众匪轮流使船,换班吃饭。饭是三四指厚的粗面饼,菜是盐水泡的烂蒜、腌过的煮黄豆、咸萝卜咸黄瓜咸面酱,每人另有一块手机大小厚薄也相当的咸肉。咸肉之外诸样全不限量,管足管够。解渴的是装在大瓦罐里的凉水,看各人的珍视程度,应该是烧开后冷凉了的。
没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但作为随便吃吃的工作餐,算得上是很好了,来鸿一年下来也吃不上几回这样的好饭。
吃完喝足了抄起河水洗洗手脸,站在船头呼吸两口冷风,精神和肉体都得到了休息和满足。稍显不足的是,由于正在开工中,没有人扯开嗓子吼叫几声“老爷生长某某村,禀性生来要杀人”。
吃完了饭也不休歇,随即动手开工,搜检俘虏的衣包、鞋底、发结、腰带,寻常人能想到的夹带方式,群匪自然也都能想得到,不会遗漏过去。渔民辛辛苦苦地下网收网,到了拿鱼的时候,会让鱼儿漏网么?
俘虏都是塞了口的,也就不逼问审问,也不打骂,只是搜检。窝藏是俘虏的权力,搜检是劫匪的义务,因为窝藏就打人,那是劫匪无能,不是一个好劫匪。
搜到来鸿面前时,那名劫匪一眼就看见了他左手上的那个奴字,似乎觉得挺新鲜:“你是个官奴?”
来鸿点头。
劫匪正当二十四五岁的好年纪,江湖风霜也不能摧残其面容,只是增添了黝黑英武,他随口说了句“这倒不多见”,动手掏出来鸿口中的木球破布。
那是你少见多怪。
“会使枪棒么?”
来鸿连连干呕,请想想看那些破布进过多少人的口或者跟何种部位有过接触,没有吐个翻江倒海已经算是万幸了。“会一点。”
“船面上在行么?”
来鸿很骄傲:“我是在苏州长大的。”随即感到不妥,“会游水,会使船。”
这又是得分项,于是手脚被解开了,不过两腿间的绳子还是留着:“吃点东西再说话。”
来鸿强自控制,再加上舱中拥挤不便,也就没有行那个著名的唱喏礼,只是说:“谢谢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