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里。
冯纲躺在地上惨叫怒骂,把这辈子最恶毒的话,全送给了背刺自己的大桩,以及关键时刻退后半步的兄弟伙。
其他众人噤若寒蝉,只有大桩握着沾血的钢钎,呼吸粗重,浑身发抖。
顾灵岩笑容满面道:“大家不用担心,只要大家跟杨家还是一条心,该拿到的东西,一样会拿到,若是干得好,再涨涨月钱也未尝不可。”
众人连连点头,再也不敢对这个笑容和煦的姑爷有任何轻视。
顾灵岩摆了摆手:“时候也不早了,都拿着账本回去吃饭吧!”
众人如蒙大赦,赶紧上前取账本。
正准备走。
却又听顾灵岩说道:“旧账本的事情都过去了,大家没必要闹得这么难看,但以后新账本再让我看出问题,那各位后果自负。”
众人顿时慌了。
“姑爷!这怎么可能呢?”
“小的们一时吃了猪油蒙了心,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们也不想的,都是冯纲这厮威胁我们!”
顾灵岩笑着点头:“都过去了!快回去吃饭吧!”
众人这才惴惴离开。
韶武看到这一幕,心绪顿时无比复杂。
还记得刚才临出账房的时候,顾灵岩忽然问自己了两个问题。
第一个是,自己在工匠这一行名望怎么样。
第二个是,大桩这个人要不要强。
自己当时的回答是,名望当然是很好的,当年冯纲他们还没起来的时候,自己逢人便介绍这是自己的徒弟。
而大桩,自然也是一个要强的主,日常生活不谈,至少在工匠技艺上从来没服过冯纲。
“哎!”
韶武看着地上惨叫的冯纲,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想了想,冲顾灵岩拱了拱手:“姑爷,我先把这混账小子送医馆。”
顾灵岩疑惑道:“你不恨他么?”
韶武神色有些悲戚:“说不恨那是假的,不过他也不容易,广津民风彪悍,若不是他们几个混小子够狠,我们也抢不来那么多生意。说起来也怪我,要是我性子没那么软,事情也闹不到今天这地步……唉!”
听到这话。
地上的冯纲也停住了呻吟怒骂,错愕地看着韶武。
顾灵岩从腰间取下钱袋丢过去:“医药费从这里出,剩下的钱,你拿去分给咱们家的佃户。”
“这怎么行……”
“你拿去便是!”
“多谢姑爷!”
“去吧!”
“嗯!”
韶武俯下身,拽住冯纲的胳膊,把他背在了背上。
冯纲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哭得涕泗横流:“师父我错了!”
韶武也分不清他是真知道错了,还是后悔了。
但也没有多问,因为这已经不重要了。
就这样。
他背着自己曾经最得意的徒弟,朝镇里的医馆走去。
白苓忍不住道:“姑爷,这韶武还怪傻嘞!我都知道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结果他都一把年纪了也没想明白。”
顾灵岩笑着问道:“你这么聪明,以后咱们只找聪明的比。”
白苓笑容顿时就止不住了,嘿嘿直乐:“您要这么说,我也不跟您犟。”
顾灵岩看了一眼地上的血渍,暗暗摇了摇头。
傻这种事情,很难定义,凡事都有两面性。
就像冯纲好勇斗狠,所以才能帮韶武抢到生意,但也因此树立起了足以架空韶武的威望。
现在冯纲残了,韶武还好好的。
可如果换一个主家,可能又是另一幅光景。
性格影响命运,但从来不决定命运。
……
杨府。
杨锦初和韶仪赶在午饭的时间回来了。
老太君见两人脸色不好看,便笑眯眯地问道:“怎么了?不顺利么?”
杨锦初正欲说话。
韶仪却拉住了她,冲她摇了摇头,感觉县衙里的事,还是不影响老太君比较好。
杨锦初拍了拍她的手背,沉着脸道:“我们去了以后才知道这边腐败的严重,前任县丞留下了一堆烂账。那县令也是欺人太甚,当众把这些烂账丢给仪姐,让她三天之内处理好,这不是为难人么?”
三天本来就够为难人了。
还当众丢给韶仪。
就差把话写在脸上了:能干就干,干不了以后就老老实实当小弟。
广津县这种京县,的确容易出现县令县丞彼此制衡的情况,就比如前任县丞,就是被县令弹劾贪腐才下马的。
可第一天就这么给下马威,实在很难让人不生气。
韶仪勉强笑了笑:“没事!奶奶,我算学不差,再去外面请几个账房先生,这几天少睡一些,三天的时间足够用了。”
老太君笑眯眯道:“你有信心就好,年轻人哪能一点挫折都不经历?”
“您放心就好了!”
韶仪接过丫鬟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便上了桌,却发现家中女眷都在,唯独缺了顾灵岩,不由问道:“奶奶,灵岩呢?他不是跟您一起去镇上了么?”
“灵岩啊?他说他自己能处理,就让我先回来了。”
“那怎么行?”
韶仪顿时有些急:“那地方的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万一灵岩他……不行!锦初,咱们两个走一趟。”
“哎?”
老太君想阻止,无奈孙女和孙媳跑得飞快。
只能重新坐下,摆了摆手道:“都别愣着了,咱们先吃。”
……
路上。
杨锦初听完韶仪叙述,总算弄懂了来龙去脉。
原来韶仪早就知道镇上的情况,不过当时老太君已经快帮她跑通关系了,再等等就能拿到广津县一个督工的吏职,只要干出政绩,就有希望搏一搏县丞的位子。
冯纲那帮人虽然可恶。
但韶仪这边已经等不起韶武再培养一批了。
她留在杨家这么多年,报恩的确是主要原因,但也不排除老太君承诺给她接触当年案宗的希望。
韶仪有些自责:“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没有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