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没说什么,将头扭向那些孩子,换了个话题。
“可不要小看这些娃儿,他们都是在军队里长大的孤儿,都有血性,也许以后,这天下——就...嘘——!”
——!
老张瞬间止住了话头!
有动静!
他猛地弹起身子,旋了个半身,顺势拔出大刀,摆出侧身架势,灵活地完全不像一位半百的老人。
老兵面对溪水后的密林,神情肃穆。
“怎么,怎么了?”
那些孩子们已经意识到有什么紧事发生了,原本还有声声熙攘的小群顿时安静下来。
小李还坐在原地,呆呆地,愣着神,一副茫然的样子。
老张没有回话,只是将手朝着孩童那边扒拉了几下,示意他们站起来,往自己身后溪水边的这片小空地靠拢。
他的眼前是一片深绿色的,拥挤的丛林。
各种灌木——宽窄叶的,高矮枝的,总之各式各样的叫不出名字的颜色交错重叠在一起,如同一扇沉浸了永夜的关口,将一切未知都隐藏在门扉深处。
小李终于也拔出了刀,站在老张身侧,与看似空空如也的树林对峙着。
“谁!谁在那里!”
他虽是什么也没察觉,反倒因为这个气氛,呼吸变得紧张起来,额头上也沁出了点点汗珠,终于是没忍住,大喊了两声。
而后,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他勉强目所能及的地方,丛林的一小块悉悉索索了两下,缓了下去,重新归于安宁。
老张凝视了了许久,这才收了刀。
“有大东西。”
他扭头说。
小李还紧紧握着武器,双手。
“什么,什么大东西?”
“不知道,可能是花猫,也可能是大虫。”
“大虫?!”
年轻人的手抖了一下,刀差点掉下来。
“我们走的这路最近两月可能行人少了,大兽便也多了起来。这条溪——可能是那家伙喝水的地方,此地不宜久留,速走。”
老张摇了摇头,转身就要收拾东西。
“小穗,把队伍整好,走了。”
“好的,张爷爷。”
被称为小穗的女孩看来十岁出头,衣服破破烂烂地,眼睛倒是清澈的很,看去是乖乖巧巧的样子。
她应了声,便回头,唤着身后的其他孩童都站起身,排好队伍,等待士兵的下一步指示。
士兵也不多废话,挥了挥手,便带着一个新兵和这支队伍出发了。
小李在前方开路,老张在队伍的后侧盯防,小穗则处在队伍中间一旁,催促着队伍速速前进。
穗是第三天被“招安”的。
小李刚刚接手这个队伍的时候,甚是有些焦头烂额。
小孩本身就不好管理,何况是一些在军队里长大的,从小也没有父母教导的野孩子。
老张又是个不管事的主儿,奉行的就是一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发俸禄就不卖力。
没办法,人还是得带上,若是把这帮孩子弄丢,上头也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她是在年轻士兵又一次为了一件鸡皮蒜毛的屁事而抓狂的时候出现的。
这个少女——虽然由于腰间的长绳捆绑,还拖着好几个其他孩童——狠狠地训斥了一番那位捣蛋的犯了错的小鬼,一番说辞与气势把对方治的服服帖帖的,当场老实下来。
年轻的士兵虽然有些诧异,但这个自称为穗的少女毕竟是帮自己处理了麻烦,就也没多说什么。
老张头听闻此事,也只是呵呵一笑,道是,让这姑娘帮忙管理队伍便是。
他倒是是好,当个甩手掌柜。
小李摸了摸脑袋。
自己虽然觉得让一个小姑娘帮忙管着整支队伍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就一个小姑娘罢了,也干不了什么事。
作为特权,穗可以不和其他人绑在一起。取而代之的是用一根粗绳系住了双脚,平日里正常行路没太多问题,但是若想跑起来就会极易摔跤绊倒。
————————
半个时辰后,这支小小的队伍行出这片丛林,走到了一块相对开阔的地带。这有一顶光秃秃的小山坡,长了不少烂桩子,看来是附近居民的伐木地。
小李擦了擦汗,心有余悸,回头看去。
身后一片以黑色为基底,点缀着深邃绿色的密林。
他扭头,对着老张问道:
“真有大虫?”
“不确定。”
老张摇摇头。
“那气味很凶险...但溪边并未留下太多痕迹。可能也是新来到这片林子的,吃饱了,不想同咱们起冲突吧。”
“真是大虫?”
“呵,听说几月前,这里的人说是进山,要围猎一只害人凶兽...想必这一头,是看这里许久没有动静了,想要新主子吧。”
“嘶...我什么也没感觉到,老张头你是怎么看到它的?”
老兵看了新兵一眼。
“多听,多看,多感觉。”
他叹了口气。
“老头子的生存之道啊。”
“老张头,你还没五十呢,不老,不老...还能打。”
不知何时,小李的语气略微恭敬了起来。
“哈哈,我还想再活五十年啊...”
他挥了挥手,招呼了一下名为穗的少女,后者乖巧地领着其他孩子起身,这支队伍就又再度出发。
登高望远,烈日灼地之下,他们如同两只大蚂蚁带着一群小蚂蚁,步履卑微而蹒跚,蠕行在那苍茫山河之上。
那日,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