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静立，气质如尘。

话音落下，众人心头颤动，目光复杂。

静，死一般的寂静。

静的仿佛能听到自己那如同擂鼓的心跳声。

约法三章，有理有据，原本喧嚣的村民此刻竟然皆是一片鸦雀无声。

闹吗？打不过，甚至会死。

谈和？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你好我也好，至少在保证进贡的基础上能够得到性命无忧的安全感。

尤其最后林渊所言的过段时间离村，在这个基础上，大家和睦相处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扣心自问，身为凡人的自己，又有什么拒绝的道理？

一时间，父老乡亲们齐刷刷的将目光默契向着村长柳长春和李八叶投望而来，想看柳长春如何裁决。

柳长春眉头皱的很深，原本便如同沟壑的皱纹更加的深邃，可见其心头笼罩的忧愁。

他缓缓闭上了双目。

他知道，眼下的局势需要自己一锤定音。

但，如果事情就这样平息，自己孙女的死又算什么？

似乎是看穿了柳长春心中纠结和不甘。

“唉。”

“村长。”

“轻眉一事，小渊深感抱歉。”

“但至少她现在安然无恙不是吗？跟常人没有太大区别。”

“如果我真的狠心的话，先前就不会冒险出手相救了。”

“功过相抵，既往不咎如何？”

“即日起，后续轻眉的喂养也可以由村长你负责。”

林渊折扇轻摇，无奈轻叹，对着柳长春慎重的拱手作辑，真情流露道。

这次陈云曦倒是没开口反驳虚伪了。

先前不惜暴露所有算计摊上牌面的情分，陈云曦可以感受到林渊是真心的。

“哼，要是站在尸傀的角度看来，师弟倒是显得有情有义，至少是真心考虑的。”

陈云曦眼神复杂，心里不禁暗暗想到。

今日见识到林渊舍命相救柳如烟和柳轻眉两人对其有所改观。

即便师兄师尊惨死，但她心里确实也是认同了战后林渊所言。

当时的情况，师尊师兄在天有灵，定然也是愿意林渊这么做，甚至心甘情愿的配合。

只因“斩妖除魔，维护苍生”的司法堂的律条。

那是贯穿师尊师兄一生的信念。

或许，身死道消前能够将鬼七逼入绝境又何尝不是了却两人的心愿。

陈云曦目光更加复杂了。

“确实，师弟比我更懂师尊和师兄。”

不禁心里暗暗想到，置身处地设想，若是自己是傀儡，也会希望林渊舍尽自己的一切将其逼杀。

陈云曦并没有发现，自己心中的仇恨在不知不觉间逐渐消散。

“这。”

柳长春眸露深沉，心头百感交集。

身为担负全村人安危的村长，此刻也是不得不承认，眼下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爷爷！”柳轻眉灵动的眼神露出冀望之色，牵着柳长春那充满老茧浑厚的手，抬头俏生生的看着自家爷爷轻唤道。

“唉，那便按照小渊你所言，约法三章。”

“大家听着，我以村长的身份为担保，希望在场的乡亲们不光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大家的安危着想，按照约法三章严格配合。”

柳长春最终还是下了决定，身为村长，他心知必须大局为重。

“明日我和村长将召开乡里会议进行草拟书案，人手一份，各自署名。”

李八叶眼神凝重的开口道，慎重以待，以防万一提议道。

“村里若是有人违背约法，大家都得死，希望严格遵守，同样，每人一份草书，小渊，你可不要冤枉大家。”

李八叶眼神微眯，不敢大意，不再将林渊当作小孩看待。

“可以。”

林渊白衣静立，折扇轻摇，答应了下来。

“既然大家事情已经敲定，明日我会让二蛋将我每日所需列份清单。”

“这件事，就有劳大家了。”

在场众人莫不是点了点头。

“事以至此，大家都散了吧。”

敲定结果，林渊缓缓开口道，看了眼天色。

中秋时节，圆月挂天。

沉重过后，迎来的是一片悲伤，寒风萧瑟，草木簌簌，蛙鸣虫叫，落下一片狼藉。

放眼望去，入目皆是一片别离。

缓过神来的乡亲们开始为自己惨死的家人收拾遗体，凄凉和悲伤此刻如同轻拂的秋风一般，涌上心头。

呜咽声，哭泣声，彼此起伏，如同一首哀歌响彻，将往日宁静的清荷村渲染上一层哀伤的纱衣。

有妇女抱着丈夫的遗体哭泣。

有一家几口围拢在地收拾着鲜血淋漓，骨肉相的残肢，哀嚎遍野。

有人无声且麻木的拼凑着散落一地的肢体和脾脏。

有人对着化为两截，血流成河的尸首发呆。

先前屠杀和战斗波及中，原本一百五十多人的清荷村，惨亡不下三十来人，此刻暮然回首，方才发现清荷村大片横尸，景物摧毁，惨不忍睹。

能够留下遗体和残肢算好的。

更有人捧着收拢起来的衣物碎条，对月长哭。

仅剩怀中的衣冠和眼前地面染血的一杯焦土。

本是中秋佳节，空气中却是充满了血腥味与离别。

林渊缓步而行，在众僵的观视下，漫步其中。

他见到了赠送自己折扇的金有财掌柜的尸体，他看到了文镜先生口中听泉叔的尸首，也看到了曾在元阳仪式上并肩的同龄孩童，见到了曾经欺负原主的同窗。

心头百感交集，一颗心更加麻木了几分。

陈云曦，林小倩两人沉默的看着眼前白衣。

直到这一刻，她们清晰的感受到了林渊隐藏在表面下的情绪波动。

“命中皆有定数，无需自责，今日没有你，结果只会更惨。”

一袭青衣的唐文镜手持书卷徐徐而来，同样目含忧伤。

“文镜先生，你为何没说抛弃或者舍弃呢？”

林渊无心的开口道。

按照唐文镜的作风，早在村民靠拢而来之时便会提议。

“唉，虽然现在是僵尸，但是心还是肉长的。”

唐文镜摇了摇头，微微闭目。

他可以给林渊众人指出不足，提出建议，但自己的底线也仅仅只是一家三口和村民。

真到关头，要做到舍弃谈何容易。

毕竟眼下的乡亲们不是陌生人，而是实打实一同生活几十年的人。

“哈，或许真该考虑离开了。”

林渊摇了摇头，合起折扇，负手转身。

他懂唐文镜，亦如唐文镜懂他，直到自己做下决定才出声。

自己也是人，这样的负担，太过沉重了。

也许是该抓紧时间调整离村了，将这片桃源留在心中。

去外面浪了，才能无拘无束。

“红尘炼心。”

“今天你的处理很好。”

“踏上这条路，若是只会杀，也是走不远的。”

唐文镜目带感慨，似乎恢复了冷静。

开始了复盘。

“确实，如果鬼七一开始能够选择合作，我们双方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林渊感慨道。

只不过这样子局势反而更加麻烦，但有鬼七存在，自己不会成为村民的主要仇恨目标。

甚至可以利用村民的心理师出有名的谋取利益。

心理就不会有这么大的沉重和负担感。

“这是一点。”

“另一点便是你这段时间来的形象。”

唐文镜摇了摇头。

“嗯？”林渊闻言不禁疑惑出声。

闭目沉思了起来，顿时恍然。

为何在自己约法三章下大家能够最快的时间内接受甚至相信。

这些便是形象带来的基础。

要知道直到身份事情败露前林渊一开始在村民的心中便是正面形象。

所以下意识选择了相信，第一时间认为林渊能够说到做到，尤其是在前后围困质疑以至到最后忍无可忍的情况。

倘若谈判的鬼七亦或者其他魔头，必然是不会如此顺利获得众人目前暂时信任的。

村民们便必须考虑出尔反尔的可能性。

“原则！”

林渊眼神明亮了起来，似有所悟。

“不错，无论如何行事，你得保持这一点。”

“虽然今天杀能够破局，但是隐患巨大，并且将背上仇恨和名头。”

“极有可能导致将来正道轻而易举联手围攻的共识。”

唐文镜缓缓分析道。

如此规模的屠杀，事情迟早会败露，甚至败露的更快，那样世人心理便会彻底打上魔头标签，也将引来各方的重视。

“下策为杀。”

“上策为服。”

“所以我说你做的很好。”

唐文镜赞叹道。

“那又如何？依旧是天地不容罢了。”

林渊摇头一笑，这条路注定天地不容，无论如何选，伴随着罪孽和名望的累积终将走到头。

“是呀，但那又如何呢？”

“少年人心绪如此多愁，你该想的，是怎么做到天地难容中有着一线生机，该怎么做到强大的天地不容也得容！”

“这才是你踏上这条路修行的目标才是。”

“前者原则，后者实力。”

唐文镜摇头笑道，觉得林渊的思绪有时候太过沉重了。

坏的不够彻底，好的不够彻底。

生前身为教书先生的他，决定为其铸心。

“啊，生前培养一批一批学生。”

“死后要是能培养出一个惊世绝艳的一尊邪魔岂不快哉。”

唐文镜眼神一亮，似乎找到了自己的僵生方向，看向林渊怪异的笑了起来。

林渊并不清楚唐文镜已经准备反客为主，反向养成了。

只感觉他现在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似曾相识，自己将僵尸培养到进阶的时候流露出来的神色。

“走吧，带大家一起去翠环湖，必须好好利用眼下的月凝清辉阵。”

林渊眉宇间露出几分疲惫，打起精神开口道。

“嗯，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除了这些最重要的还有情报。”

说到正事，唐文镜神色凝重了起来。

今日一战，苗疆魔道赫赫有名的鬼七惨死，其事关重大，加上得到的众多情报，眼下局势并不容乐观。

“小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