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师傅,这些是之后三个月洗衣服的报酬,您这边点一下。——夫人和孩子呢?不在家吗?”
路明非打开那从日军那里顺来的大袋子,从中一一数出十八袋米来,放到雷新的身边,随即转头四下张望。
“欸,上次您给的米还没吃完呢,不用看。他们俩中午出去了。”
话音刚落,路明非便听见了院子外两个略微急促的脚步声,雷新的夫人陈和与她那大概四五岁的儿子走进院子来。
路明非见走进来的母子两人脸上都带着些喜气,又看了一眼他们的衣着形容,果然看见他们两人都更整洁了些。
小孩子的一只手紧紧握着一根糖葫芦,一路走来看着居然只吃了一颗,怀里又抱着一个小纸袋,纸袋口露出半双簇新的虎头鞋子。
路明非回过头来又仔细打量乐呵呵的雷新,想了想,笑着猜测道:
“找到工作了?”
“新开了一个作坊,有人找我去。我以前在一个小炼钢厂跟着师傅干,日本人来了,许多人也都离开了。
佛山懂炼钢的没多少,刚好有人跟那个老板提到了我,谈妥之后约定好,明天我就去上班,还提前付了报酬。”
雷新说。
“哦,您是懂技术的技工师傅!以前还没听您说过呢。”
路明非第一次听雷新说起此事,肃然起敬。
“跟我师父差远了。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罢了。”
雷新谦虚了两句,见儿子张开手臂小跑着抱了过来,笑着诶呦一声抱住了自己的孩子。
他看见他的儿子把糖葫芦举到他的嘴边,幅度很大地摆了摆手,见儿子一意孤行的把糖葫芦往他嘴边戳,这才笑着吃下一颗糖球,很心爱地亲了亲小孩的脸颊。
路明非见到这对父子的互动画面笑了一声,另一边,陈和已经把路明非洗净晒干折好的衣服双手托出来,递给路明非。
路明非今日正好手头有袋子,把随手把衣物折近袋子里就准备离开,却看见那个小孩子磨完父亲后见他要走,飞奔过来抱住他的腿,用力举起手里的糖葫芦,轻轻跳动起来,想要递到路明非的嘴边。
这抱腿的姿势路明非颇为熟悉。
不到两个星期以前,路明非走过这个几乎没有人烟的巷子时,敏锐的耳朵里听得院子里有小孩呜呜地哭,一时没忍住走进来,就撞见这家人刚吃完饭,孩子抱着空碗,一边用勺子刮完碗底一边流眼泪。
那时他刚好在愁,在没有洗衣粉的情况下要怎么洗衣服,见小孩虽然在哭,但衣服比两个大人都更干净些,就请他们给自己洗衣服。
那时这孩子的父母反应都像丧尸一样反应迟钝地靠在饭桌旁的墙边,路明非就先把米拿出来,自己劈柴煮了半锅稠粥给他们喂下去。
给孩子喂完饭之后,他也是像这样抱着路明非的腿,又呜呜地哭。
不过是一个多星期,路明非有些恍惚。恍惚完之后他摇了摇头,对孩子笑了一下,捻起一颗有着黄色冰糖壳的山楂送进嘴里,又从袋中摸出一袋米来塞到孩子的手里,捏了捏他的小脸,离开了。
再之后,仍然不过是每天到叶问那里学拳,每日下午到煤矿去干活,若有日本人的车过来就乘车过去,锻炼自己新学不久的咏春,每每靠着力气大强行取胜。
这打斗场原本是三浦将军给日本空手道学徒准备的经验点,如今每每被路明非拿来练拳,他们也不恼,见路明非来时就有人弓腰行礼。
以中国的武术打十个空手道学徒固然会让他们觉得恐怖非凡,可若以他们自家的剑道打三十个日本人,他们反而就会心悦诚服,觉得自己能和路明非这样的剑豪交手乃是足以光耀他们一生的荣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