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全都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什么。然后就见行帷之上寒光闪动,传来了刺啦裂帛之声。
晚风舒扬,锦帛制成的行帷一时散落,露出一名由拜伏而至长跪的女子来。
灵秀的目光,金饰不遮,清雅的容貌,铅华难掩。纤细柔弱摸样,是她其中一个婢女。
白晚。
只是,白晚右手却持了一柄凛闪闪,光寒寒的半柄剪刀。怒气深抑,目中蕴泪,平添了几分视死如归的悲壮感。
夕阳如血,于她身侧投落出颀长的剪影,仿佛是在倚剑长立一般。
众人见状,神色直愣,一时没搞清楚此间状况。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眼前这名叫喊的女子,应该并不是忱王的许婚对象——史家五女。
这时候,白晚好像铁定了心,利刃一横,吓退了冲出来想来阻止自己的孙承宗。咚咚又磕了两个头后,声泪俱下的指着他,大声疾呼道:“史娘子………史娘子被这人,被这人给逼得……逼得跳了楼,逃了!不止如此,他还让贱妾冒妄而嫁!被册为妃!大人,求求你救救史娘子!天茫地远,她身负重疾,生死茫茫未知!”
她的声调本就便极具纤柔,此刻声嘶力竭的喊出来,一时之间竟然破音。
一言既出,人群大哗,喧嚣的声音四起,甚至盖住了场内的声音。
“安静!安静!”
使者王孟见状不好,急忙开口斥责,旋即惊觉兹事体大,马上又想赶人。可他本是来册妃的,并不带什么兵丁,群情汹汹,法不责众,哪里肯管肯顾,兀自交头接耳无休。
不得已,王孟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你所言可当真?”
白晚咬了咬牙:“史娘子如今身影不见,如何做不得真!”
“可知非因谋反,而奴婢告主,则其罪当绞?你是谁的奴婢?”
白晚再次抬头,面庞之上写满了决绝:“贱婢既然敢说,早已拼却一死。还望天使上达天听,救史娘子回来!史家满门不存,她可是史公唯一的骨血了!”
说着,她竟然擅自站起身来。
这一举动,让周遭全都惊惶。
“保护尚书”的声音迭起不止,就连围观的好事者,也都忍不住脚步松动,逡巡退后。
白晚怅立在原地,夕阳之下的影子悠长。
她环望了周遭一眼,没来由一声惨笑。
“贱妾自知奴告主,其罪不赦。愿效一死,以为世人之鉴。若史娘子肯嫁,还望夫家好生相待。若不肯,也恳请别再逼她除丧,嫁人。至于妾是谁的奴婢?呵……妾自己也不知道,按说贱妾是史令公买来的,肯定归属于他。史公既已殡天,本该史娘子承袭财物奴婢畜产。但又有螟蛉子在。还有所谓的从舅前来缠扰。家长早殁,文书焚毁,放良不能。贱妾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算是谁的奴婢……”
说着,她呵呵苦笑,手臂回弯,狠狠捅向了自己的胸膛。
“砰……啪……”
忽然,一柄剑鞘击向她手腕,准确的将凶器打落。
定睛看去,却是副使在王孟的示意下,出手而击。
“既不知是谁的奴婢,那就别急着去死。真假是非,自有刑律来定。无论是冒妄、告主,还是逃婚!”王孟声音冰冷冷的,连一贯和善的面庞,都显得有些阴沉。
白晚吃痛的捂着手,愣怔站在原地,忽然瘫倒在地,呜呜啜泣起来。只有口中在不停重复着:“姑娘并没有逃婚,并没有。她只是被孙老爷逼的,是被他骗了,害了!她不想的……”
王孟高立阶上,一脸的难看。
他本是身份尊贵的卿大臣,开开心心来做个大媒。不顾全礼,册妃于市,为的是告诉百姓黎民,天子怜惜弱孤,抚恤忠烈。谁料到,最后却弄出这等事儿来。
逃婚,冒婚,奴告主……
皇家威严一朝消散殆尽,成了街角巷尾的笑话!
如今之计,也只能悻悻而归,押这两个胆大包天的犯人回去。
然而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一个异常虚弱的声音。
“我何时出逃了?”
惊的回头看时,只见一名粗布衫裙的女子拄着手杖,吃力的独自挤开人群,缓缓挪动了进来。
“姑娘!”
白晚匐在地上,愣了很久,脸上神色闪动。忽的如飞鸟还巢一般,飞身扑了上前。她小心翼翼的搀住史连翩,如获珍宝一样上下打量着。
“姑娘你没事儿吧?吃过东西没有?可受了伤?”
史连翩不答,只是轻轻摇摇头,笑道:“你自然是我的奴婢。什么时候一个外家姨舅,也能和子女争夺财产了?卖身文书什么的何曾被焚,都在我那里呢!”
白晚愣了愣,忙不迭的点头。脸上的泪痕还在,眼角满足的笑意,却怎样都藏匿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