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梅花冲着我点了点头。
我轻轻抚摸着那些漂亮的花瓣,说:
“看到这块土地了吗?我们来一起让它活起来怎么样?我想了想,既然种不了庄稼,我们就种水果吧。种葡萄怎么样?只是,可能要耗费你很大的神力了。”
我的话音刚落,魔棒就从我的手里挣脱了出来。只见它围着这块土地一圈一圈地播撒着蓝色的光粒,足足撒了有一个多小时。待它再次回到我的身边时,我明显地感到,它顶部的那些蓝梅花的花色暗淡了许多。它耷拉着原本直直的棒身,静静地靠在我的怀里。我心疼得流下了眼泪。
天亮后,早起的人们发现了这个秘密,大家兴奋得不得了,他们相互转告,不一会儿便全都聚拢了过来。
多么壮观的场景啊!一排排整齐的葡萄架上已经挂满了串串青色葡萄。人们像做梦一样地欢呼着、雀跃着。有人忍不住走上去摘了一颗葡萄送进嘴里,哈,还没成熟呢,那人伸了伸舌头,其他人都笑弯了腰。
我的身后,那团黑影又靠近了一点。
这是我回来后第三次发现这团黑影了。
我悄悄地离开了人群。因为我得抓紧时间,我要为我的家人再做点事情。
我的亲人,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呢?
对了,我亲爱的父母和弟弟的健康很重要,还有弟弟的成人成才也很重要。当然,宛莹和她的父母的健康也很重要。
还有我的朋友们。
很自然地,我想到了胡克船长、葛雷叔叔一家。
可我该怎么做呢?
还是求助我的那些兄弟们吧。
我让魔棒给天宫发去了一个信息,不久我的一位兄弟就从天宫上下来了。他给我带来了十几个香袋,又承诺我,他会为我的弟弟在人间寻得一位最好的老师,学文习武,一样都不会落下。
好了,该做的都做完了,现在我该准备离开了。
五
那天晚上,趁父母弟弟都睡着了之后,我把宛莹从她的房间里喊了出来。我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了海边。
月亮已经升高了,洒下一片柔和的光晕,漾在寂静的海面上。
我们双双坐在一块岩石上,手握着手,肩并着肩。
我的心隐隐地疼痛着,我该怎么对宛莹说呢?
“宛莹!”我犹豫着,终于开了口:
“我得一个人离开几天。掌娃哥需要我去找他。”
宛莹半信半疑地转向我,问道:
“又有什么重要的事吗?要不,我跟你一起走?”
她突然惊呼了一声,说道:
“不对,一定是毕罗神派出的小仙又追过来了,是不是?是不是啊?”
“啊,不!不是的。”
我慌了,忙说: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我只是去办点事。因为我和掌娃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你在家里耐心等着我就是了。”
宛莹半天没有开口,然后才勉勉强强地说道:
“那好吧,我等你回来。只是,你不会有事的,对吧?你得千万千万小心啊!”
我想了想,下定决心,又说道:
“宛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好好地活着,快快乐乐地活着。你,能做到吗?”
宛莹慌了,她带着哭腔问我:
“蓝仙哥,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到底要去哪儿,你又要去做什么?要是毕罗神真的收了你,我又活着干什么呢?”
“啊,你可不能这么想,知道吗?我会没事的,放心吧。我只是想告诉你,好好活着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对不对?我们,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的。”
唉,没法说了。我又怎么跟她说得清我心中的预感呢?
“蓝仙哥,我只要跟你在一起,能活一天就一天,能活一年就一年。如果你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所以,你不要离开我太长时间了好不好?你办完了事情就赶快回来,我在家等着你,行不行?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非得离开这个世界,那我们就一起离开,好不好?”
我除了紧紧地搂住宛莹,任由自己的眼泪像断线一样地流了下来,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拿出为宛莹他们准备好的香袋交到宛莹的手里,叮嘱道:
“宛莹,这些香袋是给你和姑父、姑姑的。你自己的那个要一直戴着。你父母的,等你下次回去时,一定要记得带给他们。他们年纪大了,你可得照顾好他们的身体。”
宛莹接过香袋,有点心不在焉地摩挲着,过了好久才幽幽地说:
“你下次回去,自己给他们就是了!”
我搪塞着说:
“哦,我怕放在我这里,会不小心弄丢了。”
宛莹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斜靠在我的怀里,眼神空洞地看着寂静的海面,突然一字一句地说:
“蓝仙哥,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我的心抽搐了一下,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只是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宛莹的脸和那颗眉心的痣。
我摸到了滚滚落下的,热辣辣的眼泪。
天啊,宛莹应该是什么都明白的啊。
我和她,正在被一把无形的刀,生生地割着滴血的心啊。
我们紧紧地相拥着,任凭无声的眼泪,洒落在茫茫的夜色中。
送宛莹回房间前,我又一次深深地吻了吻她眉心的痣,依依不舍地看着她一步一回头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六
我给父母留下了一封信,信的旁边放着剩下的所有香袋。我请求父母一定要找机会把给葛雷叔叔他们的香袋交给他们。
我但愿,所有活在人世的亲人、朋友都能远离悲苦,永远幸福快乐地活下去。
而我却真的要走了,永远地离开了。
我再也没能回到我自己的房间。那个黑影终于完全罩住了我,他先是抽去了我的魔棒,然后轻而易举地卸掉了我的肉身,掏出我滚烫的心,扬长而去。
巨大的空虚,成为我意识渐渐模糊时留下的最后的感觉。
而我的灵魂,依然生龙活虎地活在我那颗还在激烈跳动的鲜红的心里。
我依稀看到,我刚刚站立着的地方升腾起一股淡淡的烟雾。其它什么也没有了。
我的灵魂在那颗被带走的心里,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叹息。
后来我才知道,宛莹听说我已经离开了人世之后,再也没有了活下去的信念,就是我给她的香袋也丝毫不起作用,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戴起来。无论四位长辈怎么悉心照顾她,她自己也有意识,觉得应该好好活下去,因为双亲还在,责任还在,可是不知是不是毕罗神施加的魔法,还是宛莹自己潜意识里放弃了生的信念,宛莹总是无法排解自己内心巨大的悲痛,她哀毁骨立,一病不起,终于有一天香消玉殒,绝然而去。毕罗神把她收了回去,恢复了她本来的身份。
而我呢,在我的灵魂被收走的当天,毕罗神就在半路上,迫不及待地对我颁发了投生法令。
他把我投生到了深海里,成为了一条永远活在对前世爱人的朦胧记忆里的,有着深重情怀的成年鱼。可恨的是,毕罗神有意把那些记忆打乱了,又揉碎了,让成为鱼的我,每天心事沉郁,痛苦不堪。也许就在这之后,毕罗神大概觉得还不够,又把宛莹重新投生到人间,再次以一位妙龄女郎的面貌,与我有了海边的,剪不断理还乱的痛苦邂逅。
做完这些事后没多久,毕罗神就被上帝收走了魂灵,上帝把他变成了一条丑陋无比又浑身恶臭的鱼,并把他投进了深海里。从此以后,作为一条臭鱼的他,开始了属于他的漫长而孤寂无比,又痛苦不堪的赎罪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