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令跟陈栓子约定好明天开始动手,回到家便开始用炭笔勾勒那东西的模样,作为一个骨科医生,要问她在病房见到的什么东西最多,自然是轮椅。
这东西并非只有腿脚不便才会使用,心脏不好不耐受剧烈活动的,周转运输病人的,哪怕是偷懒想要人伺候的,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都能成为这东西的受众。
嘉令当时看到拐杖,便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个朝代会有类似轮椅的东西,询问陈父后却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在大奉朝,大户人家伤了腿脚一般都是由仆从日常背负,出行也有软轿接送,日常生活基本没什么问题,而穷苦人家在这样的医疗条件下伤了腿脚大多是在床上等死,根本没有出门的机会,所以也没人想着在这方面下功夫。
嘉令想把轮椅做出来,不要求有多么复杂,但至少能让那些像陈栓子这样的人有机会回归到家庭活动中来,这也是现代康复治疗过程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第二天一早嘉令就拿着图纸找到了陈父,老汉虽然谦虚说只懂一些木工皮毛,但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这东西的用途。他心里奇怪,嘉令年岁不大,但懂得的东西竟这样多,但却没有多话,只问了嘉令几个不懂的符号后就吭哧吭哧地干了起来,陈栓子在一旁时不时帮着搭把手,竟没给嘉令插手的机会。
陈家父子忙活时,嘉令也没闲着,一直在旁边跟着比划,不断提出需要修正的地方,在几人的不懈努力下,轮椅终于在月上梢头时分完工。
又过了一日,天刚亮,嘉令便摸到了陈家,陈家人早早地就爬了起来,陈栓子更是板板正正地坐到了小马扎上等着。
“上去吧!”嘉令笑着开口。
琴娘把轮椅推到丈夫身后,陈栓子借着父亲的力站起身,陈母刚把那个小马扎撤掉,琴娘便接替了她的位置,陈栓子稳稳当当往后一坐,又把脚往前边的踏板上一搭,正正好好!
院子里的地昨日特意整平过,陈栓子自己一个人用手推着轮椅轱辘也不算太吃力,嘉令跟在他旁边教授一些操作要点,不多时,陈栓子便能推着轮椅四处走动了。
“爹!娘!琴娘!你们快看,这下我一个人都能出门去了!”黝黑的汉子开心得像个孩子,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我终于不用躺在床上了,我也可以帮着家里做点事了……”
这人说着说着竟是呜呜哭了起来,作为往常家里的顶梁柱,突然断了腿,陈栓子肯定也很迷茫,如今这么个小东西让他又有了生活的希望,他如何能不激动。
琴娘看着自受伤后一直颓然的丈夫这宛如孩童般的模样不由抹起了泪,抱着嘉令的胳膊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嘉令拍了拍她的背,没有过多宽慰,一切尽在不言中。
木工活熟练了以后做得更快,陈家父子当天又赶了一把轮椅出来,陈父帮着把东西弄回嘉令家,还勤快地帮着弄了个罩子把物件罩好。
嘉令明天打算带着这东西去镇上碰碰运气,为了交通工具的事,吃过晚饭后便到花妞家去拜访。
“啥?多少钱?小周大夫你用那不收钱!”多日不见,花妞娘还是那个热情的性子,听到嘉令提钱就虎着脸,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嘉令知道她不是假意推辞,但秀水村距离镇子那么远,她又带着个轮椅,实在没脸不花一分钱就让老爷子明天捎带一程。
她咽了口花妞娘端来的糖水还欲再劝,但妇人雷厉风行,不等嘉令跟上,一扭身就跑去跟花妞爷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清楚。
老爷子也是个爽快人,听花妞娘说完就把旱烟杆敲得青烟直冒,“花钱?花啥钱!小周大夫救了咱们家花妞的命那就是救了我老爷子的命,说啥钱不钱的,多伤感情呢!”
他直起佝偻的身子往牛棚里添了些草料,“您别看我家这个老家伙年纪大,十里八乡可没有哪个年轻的脚程比得过它,拉车还稳得很哩!”枯瘦的大手拍了拍老牛壮硕的脊背,他又问,“是不是啊老伙计?”硕大的牛头亲昵地从他手里卷走嫩草后哞了一声,似是赞同。
嘉令两脚打飘地回了家,夜里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不知怎的,可能是因为老爷子白天的那番话,她能明显感觉自己和这个时代的羁绊更深了一些,来这里那么久,竟是第一次产生了想要融入的念头,前世的种种在脑海里已经开始模糊,如今想来竟像是在异世做的一场梦。
嘉令不由扭头看了看床旁那个装着大家伙的箱子,金属制的外壳在月光里映出淡淡的银色。
也许,上天送她来这里是有什么既定的使命呢?这些大家伙,也并非一无是处。
这么想着,她竟不知不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