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来至县衙,连知县大人亦有惧意之人,他是跟大人身前见过些许世面的,再见那刀间暗纹,腿下难以抑制地抖。
“不知?
莫不是包裹里有金银?你起了歹心!”
谢季随手砸了案上砚台,砚台砸中管事胸口,墨汁四溅,些许溅到那管事脸上,只听“咚”一声,管事顶着花脸忍着胸口疼痛,慌然跪下叩首:
“小人万万不敢!”
“尚不知区区海宁卫盐课司大使家一小小管事竟能穿京中锦绣庄的衣裳。”谢季漫不经心冷道。
“大人...那都是…都是老爷体恤下人,赏...赏赐给小人。小人万万不敢对主家有任何不敬之心啊!”地上男子再叩首,额头汗如雨下。
“包裹里何物从实道来!”座上男子足底皂靴沾了稍许墨渍,眉头蹙起,语气间尽是不耐。
“大人,小人真的不知!包裹乃主家物什,小人如何敢打开,小人...小人摸着约莫是书册一类。”
“接着说!”
“是,大人!
小人回至醉红楼将包裹拿回厢房,老爷便让小人退出来了,具体老爷与公子议了何事小人真的不知。
小人晨间去唤老爷起身,这才发觉不对老爷…老爷是断了气。”中年男子言罢伏地发抖。
谢季交叠手指,又斜目问他:
“月初利州传来的消息为何?”
“利州?”管家张口结舌,不敢抬头,却一时没反应过来老爷在海宁出了事,和利州有何关联。
谢季见他不明所以之样,耐心告罄,抬手招了身后护卫,跟着众人便见配着玄鹰配刀的护卫朝地上那管事迈去,须臾便听到杀猪般叫声:
“啊!”
中年男子鼻涕眼泪流了一脸,跌坐在地,捧着自己已经断了骨的手指,堂内众人噤若寒蝉,寸步不敢移。
“再想不起,便再断一只手指,直到你记起来为止。”座中男子鹰目含威轻飘飘言道。
中年管事忍住手指剧痛再次匍匐扣头,声色泪下:
“大人!小人真的不知利州消息为何啊。”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到底他家老爷近来何时和利州有过消息,谢季拧眉抬手,立于管事身侧的护卫往前一步,弯腰就欲再断其手,
管事吓得惊颤大呼:
“大人!”额头重重扣地,
“老爷真的没和小人言明利州有何消息!
但...但小人...记起...记起一事。
月初有一日,老爷自己在书房闭门了三个时辰,之后便遣人去凤城寻了姨娘弟弟过来!”
谢季淡淡瞧着堂下那中年男子背脊被汗打湿,匍匐在地不停颤抖,晾他不敢有所隐瞒,环视一周:
“姨娘何处?姨娘弟弟何处?”
“回大人话,妾身在此。”有一女子于人群里缓缓行至堂中,来人芙蓉脸,面上薄施脂粉眉梢眼角尽是湿意,说着盈盈拜下:
“前几日家弟从凤城来探望妾身,给妾身带了些许家中特产,昨日老爷说要带家弟出去见见市面,二人便出府去了。
妾身也是官老爷们来府中提人,适才知晓老爷出了事。”当下又是哭哭啼啼再道:
“到底是谁害了老爷。”
她身后不远处一妇人身着缟素衣裳,眼角并些细纹,眼中狠厉叱笑上前一步道:
“怎么不见你那弟弟,莫不是他害了老爷?”说着女子对着堂上人屈膝行礼:
“启禀官老爷,这贱妾弟弟平日里就是个混不吝,还曾妄想妾身正房之女,去岁被妾身赶了出府。
今岁出手阔绰甚于往昔颇多不止,竟不知这二人给老爷灌了什么迷魂汤药,以礼待之!
现下老爷身亡,这贱妾弟弟不见,定是他谋害已成,逃命去了!”
“不如你替大人把案子都审了?”谢季目光威压并存,妇人身体僵硬住,慌乱再行一礼:
“妾身不敢。”
“她弟弟在何处?”堂下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应声,谢季侧首,身后侍卫上前两步低声说道:
“大人,今日醉红楼与田大人府中所有人俱已带到。”谢季正欲再言,堂下有小吏小跑而至:
“大人!”来人轻喘一声弯腰对向京中贵人和知县老者,再道:
“海宁卫参将左将军已至堂外!”朱知县听着小史之言,恨不得现下就已致仕,这小小海宁县衙再次又来一座大佛。
海宁卫指挥使前些年打仗坏了身子,儿子也都死在了战场,来的左将军是他的干儿子,颇受倚重,位同副使无疑。
深呼一口气,胡须飘了又飘,调整面上表情,微有惶恐:
“还不快将左将军请进来!”小吏领命急匆匆往外走去。
忽然有人从堂后屏风绕步而出,身着青色会比补獬豸年轻男子踏入堂中,来人风姿俊爽眉峰微扬:
“谢大人,可是案情有新进展了?”早不来晚不来,谢季内心狐疑,目光如炬盯着来人:
“顾大人倒是来的巧。”适才非要查账的人不是他自己吗,现下倒是积极的很。
“下官破案之心与大人同在。”顾成珏颇为无辜回道。
谢季冷哼一声,
堂外人影踏入,来人身长八尺,着靛青军中常服,头顶木簪,并未着甲,拱手作揖掷地有声:
“镇抚使大人,末将乃海宁卫右参将左玉。
末将恰逢巡务在海宁盐场百户所,听闻田大人身亡衙邸传百户所参将,末将便亲自快马赶来了。”
堂中众人听闻镇抚使皆愣住,有人不解大安哪个衙役部门有镇抚使,
有人已思量明白,几人面色骤白不寒而栗,尤适才堂中唾骂小妾的盐课司大使正房最甚,
妇人心有余悸汗不敢出,眼神瞥过堂上大人佩刀,她哪来的胆子于鹰吾卫镇抚使面前跋扈!
“左将军来的正好,田浩平日为官如何?可有与人结怨?”谢季摆手免了礼数,开口问道。左玉垂头思索一阵,抬头语气颇为凝重,道:
“不瞒大人,此番左玉来巡海宁盐场,正是今岁田浩上交课税账务有所不妥。”言毕仰首间见鹰吾卫镇抚使大人身侧年轻男子,迟疑一瞬目露微诧,却并未多言。
谢季心底狐疑,却沉声继续说着案子:
“询审之前仵作已报,田浩于昨夜丑时心悸突发而去,现他治下账务不妥,作陪之人又无故失踪想必两者有重大干系。”
“那作陪之人是为何人?”左玉疑惑道。
“他府上姨娘凤城家弟。”
“报!”堂外一身着靛青军袍兵士急奔而至。左玉怫然喝道:
“何事惊慌?”
“将军!指挥使派人来传,谷阳大营经略大人下令,传海宁卫带兵三千支援凤城!
凤城已破!”
众人怛然失色。
唯谢季身侧年轻男子面色未变,眸子动了动,捏紧了手中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