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俩人日夜兼程,僧人每遇见一具尸体便盘腿坐下颂读经文,携着布包跟于僧人身后。
用足了两日,到东湖边,只见那遍地是泛黑的血污,溃烂的尸体,破损的刀剑盔甲。
少女双脚发软,再不得前进一步。
只见那尸堆中鼓起一个布袋,原是收尸拾物之人,拔下死人身上的值钱物,罩着布袋以免污秽缠身。
那人手中提着一把沾满黑色血迹的刀,刀口锋利,刀把顺手,以兽吞口为护手,是他刚刚从一名小将手中掰下,算得上一件可喜的收获。
少女紧抱着布包,僧人的背影让她不至于感到无处依靠。
“...”布袋下的人看向这一大一小,转身向另一具无头尸首走去,他刚刚瞟到这尸体腰间似有玉佩,可是一件罕物。
“就从此处开始吧。”僧人再度盘腿颂经,少女顶不住困倦,一手抱着布包,一手拽着僧袍一角倚在弘明身上睡去。
僧人双手合十,他有些沙哑的声音开始在东湖边响起。那些失去了手脚,模糊了面容的灵魂停下了四处无谓的游荡。
“地狱何在?”多年前有人来寺中辩法,弘明没有上台,他甚至不知道有此事。
一个满面愁容的男人路过他打扫的地方,喃喃自语:“地狱何在?”主持的回答并没有解决他的烦恼。
而东湖有地狱的模样吗?
它是地狱的一角。
夏人的入侵,明的反抗,有钱的,有权的,照样过的比百姓家舒适。
那些破碎的河山等着诗人去嗟叹,可惨遭肆虐的田地,被强行纳税的钱粮,毁坏的楼房和棚屋,逃走的牲畜,等着百姓用血汗来买单。
明的人民跑啊,怕被战火追上,丢掉性命;夏人待我下文再提。
再说这东湖一破,那夏人南下的脚步可谓势不可挡,唯有水战可能对这些不谙水性的北方人造成些许困扰,可他们的军队如蝗虫般铺开,向南追去,迟早大明会退无可退。
少女醒来,耳边是僧人颂经的声音。
“...一再度众生,再再度众生,众生不回头,援救永不休...”
少女握紧了布包,“大师,为何度恶人?”
僧人停下,思索了一会,“非我度人,是人度己。”
他站起身,少女连忙跟着起来,拍拍自己的衣服。
“你可知他们为何死于此地?”僧人问道。
“因为打起仗了,皇帝派太监捉壮丁上战场,大家就打啊,就打死了。”少女极力避开地上散落的肢体,避开暗色的血污,避开食腐的怪鸟,可入眼还是一片可怕的场景。
僧人却不避,缓步走在尸体中,杀红了眼的士兵没有掩埋死人的时间,他们忙着挥舞刀剑,尽管内心也在怀疑自己,却仍旧用杀戮来麻痹。
“你看那棵柳树。”僧人指给少女。
与其说是树,它更像一个靠着石头的木桩,焦黑的断口,一口铁刀卡在树根处,露在外面的刀把带着跟树上同样乌黑的血迹。
少女定睛一看,那哪是石头,分明是一个夏桀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