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抹淡绿倩影,柔和得如同春日里最娇弱的嫩芽。
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女孩。
苏梓!
“怎么?见到我很惊讶吗?我说过,我会亲眼看着你葬入地狱。”小梓依旧坐在那辆轮椅上,神色恬静,膝上横着一副卷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你……究竟是什么人?”女孩周身未曾显露丝毫气息,陆沉却不由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
她是苏梓,那先前被放尽宝血命悬一线的又是谁?
“当了我半年爷爷,现在转眼不认人了?”小梓皱着眉头微怒,天真得仿佛不谙世事。
陆沉却敏锐地嗅到了一丝死亡气息。
“你……一直在演戏?”
这显然是不争的事实,但陆沉却难以理解。
他目光缓缓落在女孩无力垂在轮椅前的双腿上:“为什么?被我百般虐待,甚至弄断了腿,你在图什么?”
小梓螓首微偏,嘴角缓缓勾起戏谑弧线:“蜃之一族最擅幻术,但我真没想到,整整半年,你却连这都堪不破。”
她扬了扬手中卷轴,在半空缓缓拉开。
卷上有画,光影绰约,如同皮影戏般缓缓流动。
画面的主角有两人,一个小女孩,一个耄耋老人。
陆沉目光瞬间呆滞。那画中所阐述的故事,分明就是半年前他收养苏梓至今所发生的一切。
断腿、自残、祭献宝血、收徒、救下苏叶,甚至包括今天这场大战,无一纰漏。
“古时曾有大妖以蜃气弥城,营造百年幻梦。我闲来无事,也为你画就了这半载年华,怎么样,喜欢吗?”
“这些……都是假的?从半年前初见开始,我就入了你编织的幻梦?”陆沉目光涣散,难以置信地低声诘问。
身为蜃妖,他居然在最擅长的领域被人玩弄了整整半年?
“苏叶说,我整天除了画画,还是在画画……陆沉,我是在画你的人生啊!”
“所以,你连他也骗了?什么没有隐脉,被驱逐离家,扮可怜装柔弱,呵,都是假的?亏他为了救你差点命都不要。他说我狠心,你倒更阴毒。”
小梓默默低下了头,声音幽幽:“不,我从未和他说过半句假话。”
陆沉嗤笑一声,权当她在自欺欺人。
“你如此费尽心思,究竟想做什么?”
小梓抿了抿嘴,抬手收回画卷,戏谑道:“也不是不能说。首先,这是我的修行,你想借我宝血突破洞玄,我也想借你这半载愚戏破境。”
陆沉脑海中顿时一阵嗡鸣。
操纵他人半年人生来破境,这修的……
是什么魔道!
他艰难开口:“其次呢?”
“其次嘛……你知道吗?这场幻梦,有一件事是真的。”
她轻轻卷起了自己右手衣袖。
光洁皓腕上尽是狰狞刀疤,层层覆盖,从腕到肘全无一块好肉。
女孩眼睑微垂,浓厚的睫毛下覆盖大片阴翳:“你真的,吸了我半年血呢!”
陆沉瞬间警兆大生,浓郁的死亡气息笼罩心头。
他想马上逃离此处,却惊骇发觉自己已经无法动弹丝毫。
“我用血养了你半年,作为报答,可否借你蜃珠一用?”
蜃珠,堪比妖族内丹,为一身精华所聚,一旦受损,身死道消!
陆沉眼睁睁看着她抬起了右手,那尽是干涸伤疤的臂腕上掠过一道紫光,如轻纱般将整截右臂包覆。
疤痕褪散,紫光由深入浅,如蛇纹般从指尖蔓延而下,将那只纤细手腕渲染得妖冶而瑰丽。
“嗤——”仿佛直接无视了空间距离,小梓右手随意探出,自陆沉胸前插进,透体而过。
再次出来时,掌心已多了枚婴儿拳头大小的莹润玉珠,丝丝缕缕的绯红血线在其中蔓延缠绕。
那是她喂养半年留下的痕迹。
“临死前,再告诉你最后一件事。
“你今日得以保命的替死秘术,也是我暗中留下的。
“从那时起,你便已入了这场大戏。”
陆沉双目圆瞪,嘴唇不甘地翕动,却是再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