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聆霂心知宋源寻会猜测到这并不是火蛇妖的攻击造成的伤,可唯恐他多问,便说自己要回去整理新住处了。宋源寻推回她要付的灵石,说这几次她的疗伤费用都由他来出,算作自己迟来的慰问之礼,接着又送给她一瓶自己刚炼制出的丹药。沈聆霂接过,想起什么不由笑道:“你给我们带丹药的次数又多了一次,下次该轮到我了,阿景是最少的,咱们到时候要说说他!”
宋源寻连忙道:“这次不算,只单给你的。”沈聆霂拿着丹药的手顿了一下,又听他道:“主要针对伤口恢复。若是好用,往后就再多炼些。”
“那我去试试。多谢你费心,以后我一定要回礼的,你可不能拒绝。”
“好。”宋源寻欣然应道,正想送她回去,忽闻“笃笃”两下敲门声。
“我来得不巧了,听到了什么?”只见陆景抱着手臂倚在门框边上,嘴角微微上扬,“你们二人什么时候如此客套?礼尚往来的,竟没我的份?忒不仗义了吧?”他说完,柳素安耷拉着眼皮跟了一句:“也没我的份呢。”
她因通宵研修而疲惫懒散,一时没头没脑的,那姿态把几人都逗笑了。宋源寻揶揄陆景道:“你要是个伤员,我也送你礼物慰问,可谁叫你生龙活虎的,去了鹤阳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陆景眨眨眼,略略耸肩。几人调笑了几句后他说道:“机关鸟已经研制完成,师傅正派人在各峰布置,我来喊你们一起去瞧瞧,走吧!”
柳素安一听到“机关鸟”三个字便是一个激灵:“是那个可以起到监视作用的法宝吗?我也要看!”
宋源寻看到她的黑眼圈和沈聆霂的伤势,想劝她们好好休息,但拗不过,四人便一起往龙渊池飞去。
远远就可以看到钟复恒和陈远闻都捧着门派地图在指挥,另有蜉蝣大仙也在一旁同几个炼器师交流。陈远闻布置的任务也不难,只消领几只“机关鸟”投放到相应的山峰就可以了。几人还未及时动身,都非常新奇地打量摆弄着这木制鸟儿。忽然听到这“鸟儿”说起话来:“你看我很久了,我很好看么?”把柳素安吓了一跳,手中机关鸟掉到地上,又听到“啊呀”的喊疼声。
“活、活的?”柳素安以为自己犯迷糊了,却听一旁蜉蝣大仙解释道:“它们已经生了‘灵’,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活物了。”
“‘灵’?”柳素安捡起来,继续跟它对话,“我听说一样器物要主人用很久很久才有可能生‘灵’,这机关鸟的研制也才没几年吧?”
陆景笑她记性不好:“是这木材已然生了‘灵’,机关鸟的主要用料就是你们药园栽培的三目柳,经常被用来治疗眼疾或提升目力。”柳素安终于后知后觉地想了起来:“哦,是这个啊……”
与此同时,炼器师罗星也在同其他门人讲解:“将三目柳砍下,可以看到树桩上形状如眼的三个疙瘩,那就是三目柳灵的眼睛,虽生在树桩内,却能看到外头,所以有透视的能力。树龄越大,可视范围越大,夜视能力也越强,用在机关鸟上的眼睛大约能看到方圆二里内的事物。它的第三只眼睛可以分辨人与妖、魔、灵以及他们的法术和灵气。另外,这些机关鸟中的‘灵’虽然各不相同,但我们已经将所有剩余的三目柳的木头混在一起做成它们的身子,那些木头上也保留着各自的‘灵意’,因此它们的所见所闻可以互通……”
此“鸟”惟妙惟肖,三目也是炯炯有神,与其对视,反倒令人心生畏惧之感。沈、陆、宋、柳四人各领了已施了法术的四只鸟儿,去往几座山峰的指定位置。那鸟儿自主地在空中盘旋飞翔,行踪轨迹并不固定,却也不随意离去。他们看了一会儿后,便先后回了龙渊池复命。这里正听钟复恒对罗星说:“既能分辨人、妖、魔、灵,想必鬼也是可以分辨的,你们是否能让机关鸟获得这本事?还是说得等上一定年数,才能让其中的‘灵’自己生出这能力呢?”
罗星恭敬地回复道:“论理是可以通过施加感知法术实现的,只是也需要一定时间。”
“多久?”
“这……少则几月,多则几年吧,感知鬼魂本就不易,即便是感知力强的修士也在感知鬼魂方面常常出错。这些机关鸟中的‘灵’也还算年轻,未必能被施加那法术。”罗星不由尴尬地看了看陈远闻,几个炼器师也纷纷应和着。
钟复恒觉得有道理,仍道:“尽快去做,我一会儿让几个感知力强的门人来协助你们。另外,药园里的三目柳还有一定数量,借助特制的药水生长也还算快,我也会嘱咐慕岚加紧种植新树。目前机关鸟投放了五十只,而望天教山高连绵,这数量还不够,山下、水边、门派结界外周边也要安置机关鸟,所以你们还要抓紧生产。”
陈远闻宽慰钟复恒,不必那么紧张:“东寰一带本就没什么鬼魂,所以慢慢来好了。况且好容易到了一定阶段,也先让几个炼器师歇息几天。罗星最近才做上茶花镇南山堂的店长,她也得回那里处理生意去。”
“好,你记得督促就是。不过罗星你好歹是研制的主力,回到店里也可以继续琢磨的,随时传音符来。”
罗星应下:“掌门放心,我不会懈怠,先给几个手下下达任务去。”
钟复恒点点头,等五十只机关鸟都布置完毕,他打算和陈远闻、蜉蝣大仙、几个炼器师一起再去各地点巡视确认一番。陈远闻称要再嘱咐几句,让钟复恒和几个炼器师先走,宋源寻、柳素安等也跟着一块儿去了。
等他们走远后,陈远闻跟罗星说不必着急有压力。罗星点点头,低声说起其他事情:“袁澈托我打听寻找的巫医,昨日刚结束出游,过两天就会到望天教来。只不过,她说是芷越写信来邀请的她,不知道袁澈的事呢。”
“这样么?”陈远闻思索着。
“那巫医修的不是一般的运气之法,而是上古遗留下的巫术。所以我估摸着她不大会用传音符,可能从没收到过袁澈的消息呢。当然我现在已经转告她了,她说会来跟这个旧相识一叙的。”罗星不禁好奇道,“陈峰主,我可以冒昧地问问,门派里发生了什么事要找巫医?芷越跟袁澈不是为的同一件事吧?”
“当然不是,估计是怀谦托的芷越传信。他破了一个幻术,但是受到的反噬有点古怪,寻常医术一直缓解不了他的伤。”陈远闻道,“袁澈的事说来复杂,有机会你自己问他。”
他既说起袁澈,又问道:“前些天要你去兰崖山旧址送物资,那里怎么样了?最近都有什么人进出?”
罗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一切如常吧……不过是些参观游玩的人罢了,没听卫师兄说起什么情况。”陈远闻点点头:“好的,卫如常有些日子没来消息了,知道他忙,但也不能一字不回啊。”
“我顺路过去的时候跟他说一声。”罗星给手下留下了其它吩咐,就离开门派回茶花镇了。陈远闻想起这些事,当即想找陆景再去袁澈那儿看看霍濂之的情况,可一转眼,陆景和沈聆霂却都不见了。于是只好唤了几声,问路过几个是否看到陆景。
其实他们就在不远处人少的地方。刚才两人见无任务了,陆景就把沈聆霂叫到一边,从锦袋里拿出了一条手串套在她腕上。
“这不是三目柳的木头么?”沈聆霂不解地转动着手串,见上头的木珠做成桃篮式样,虽粗糙,但看得出来是有心打磨过的,好奇道,“你做的?”
“嗯,我尽力了,你要是觉得不好的话,我再找冒师兄帮忙打磨去。”见沈聆霂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陆景挠挠头,背着手侧过身去。
“不用啦,我就要这个。”沈聆霂抓过他的手,拉起袖子,果然看到一样的串珠,只是形状更粗糙,却安宁地服帖在他的手腕上。陆景还是忍不住笑了:“那串留给你,我也带着玩玩。”
沈聆霂来回打量两串珠子,久久不语。陆景心中渐渐不定,听她轻叹道:“这是同一棵树的木头吧?好像有感应。”
陆景点头,又听她说:“那正好,往后咱们出任务,分开行动时若有个意外无法传音符,至少有个感应了。这样说来,你有没有给源寻留一串?”
陆景见她姿态认真,不由道:“我若要送,自有别的给他。这个只想给你。”
沈聆霂听陆景的语气有异,立刻疑惑地抬头看他,过了一会儿方后知后觉,不由为自己刚才的反应着急。陆景已然道:“你万事都想着咱们三个,殊不知我们都大了,如今也不同以往……唉,你还是这么迟钝。”
她刚想解释,却听陈远闻呼唤他们,便赶紧过去。
沈聆霂在之前就听陆景说了有关霍濂之的事情,已然心中有数,当下也想去看看,但陈远闻道:“那孩子现在敏感至极,还不知道你也知晓了他的事。你要是出现,就怕他胡思乱想,所以你暂时别去了吧。”
他见二人神态不大自然,心知他们还有话说,就先行一步,叫陆景一会儿跟上。
陆景看了沈聆霂两眼,已然御剑离去。沈聆霂忙追上他:“你又生气了?我已经明白你的心意了,这珠子同我那些金啊玉啊的,都一样重要,我往后便是豁出性命也会护好它。”她唯恐陆景不信,紧紧握住他的手。
陆景并不做声,但终究还是掩盖不住欣喜之意:“那还是性命重要。”接着又回过头去:“什么叫‘又生气’啊?我可没有生气。”
“就是‘又’,我都知道的。”沈聆霂看到他有些着急辩解的表情,忍住笑意松开手去,说这回真要搬住处去了,先行飞往苍云峰的半山腰。
路上,沈聆霂抚摸腕上之物,心中一片愉悦,回顾着适才的话语,时不时回头望一望陆景。然而这欢愉不过半刻,她想起他那番“如今也不同以往”的话,陡然间又联想到前几日韩宁萧对自己的照拂和托付,继而又想到宋源寻,想到往昔组队历练无话不谈的情景,心中便渐渐复杂起来,难以言喻。
“往后的日子究竟是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