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街高挂的灯笼发出昏黄的光,把两边店铺照的斑斑驳驳,被夜风一吹,湖水似的荡开去,路上挤满了的出门游乐的行人,庆贺一年中最热闹的上元节。
周无言靠窗坐着,一条腿不老实的支在椅子上,拿起一只绿釉小酒壶,给自己斟满一杯,仰头干了,周曼视线从窗外街道上收回,一把夺过酒壶,半嗔半怒:“年岁没长多少,酒量倒是越发大了。”
“姐,才三杯!”周无言不高兴的嘟囔,“刚打湿牙缝,冯大哥比我能喝多了!”
冯大哥就是冯柴,周曼知道这俩人在南汉算是混熟了,别人好的看不到,偏偏学歪的,隔空点了点他:“酒喝多了,人就钝了,别跟他学,乔...”她想说乔岳就不爱喝酒,这话到了嘴边就说不下去了,不提罢了,提了谁都不高兴。
周无言没见过乔岳,他只知道那人让他姐姐伤心了,伤透了心,他好奇这人的本事,能让眼高于顶的长姐看上,又怨那人的脆弱,早知道要死,还撩拨别人做什么,孽缘!
街上传来叮叮当当的叫卖声,伴随几声小儿啼哭,轻飘飘的落到这间小包厢里,周无言隔着桌子去拉周曼的衣袖,撒娇似的晃了晃:“姐,咱们什么时候回金陵,我想家了。”
“想家了,”周曼声音带着揶揄,“还是想人了?”
“...都想。”
“你倒是诚实。”周曼脸上的笑意散了些,靠在窗边,手不自觉的伸出窗外,好像要接住什么,声音都隔着层雾,怅然、冷清,“想见就见吧,别让自己后悔。”
周无言轻轻唤:“姐...”
“出了年关,咱们就回去,”仿佛刚才一瞬间的失神只是错觉,周曼又恢复平日的沉静样子,安排着后面的事,“金塬已经回了南越,修良...暂时留在樊州,镖队还需要人管着,金陵不是你的久待之地,可明白?”
“我就送你回金陵,看一眼,马上就走。”周无言来了精神,保证似的举着一只手在头顶,“镖队的事姐姐放心,我管的来!”
周曼了解周无言,也见过他的本事,前世他统领几十万士兵尚且游刃有余,节制一个镖队,自然不是难事:“李刑在追查龙觉寺的事,我怕他顺藤摸瓜寻到朱砂,你让冯柴把尾巴斩干净,别引火烧身。”
朱砂是冯柴在南汉的营生,当初,周曼借着这个筹码一步步走到袁栾和窦允玟身边,探得了李刑炼丹的秘密,又为了彻底踩死袁栾,引爆了炼丹处,李刑算是吃了哑巴亏,一肚子火无处撒,袁栾的死只是他郁闷之下的发泄。
只是,此人懦弱归懦弱,却记仇的很,恐怕不会轻易放过“幕后黑手”,周曼不想在这个时候被他盯上。
“姐姐放心,冯大哥和那些人斗的日久,脑子灵着呢。”周无言有些骄傲的说。
“那些人?”周曼胃口不好,对着一桌子菜无处下筷,只是摩挲着手中的茶盏,时不时喝一口,“有没有正面交过手?”
冯柴曾在来信中提过“那些人”,只知道是一群搅局的东西,目的也是拖垮南汉王庭,只是不知是哪路神仙,周曼现在却几乎可以肯定,他们应是大周的细作,十有八九姓赵,她饮了一口茶,把自己的推测说了。
周无言听完,啪的一声拍了桌角,声音陡然增大:“有理!只有大周有能力,有动机。”他眼珠转了转,手指不自觉的在桌上画圈,半天,继续说,“如果我是柴隋,这样重要的事,必要交给最信任的人,而赵时宴可不就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最信任的人吗!”
“除了赵时宴,应当还有别人,仇姨娘死于巫蛊之毒,这是南蜀的花样,阴险的招儿。”周曼放下茶盏,抬眼看向周无言,“我总以为赵时宴不像做这种事的人。”
周无言认同的点点头:“姐姐的意思是,除了他,还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