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不见得一片云彩
那刚落地的亭子里,开心的东道主正在那大放文采,引得几位老友纷纷鼓掌称赞,嘴里尝着本地有名的“茶水酒”,东道主看向池塘里的小锦鲤正游舞,又喝了口酒说道。
“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一个须眉皆白的老者听言不禁拍手叫好。
“月老弟这文采越来越高了,我看都可以去当个秀才了。”
见状,也有几人跟着起哄。
月杏连忙摇摇手笑道:“折煞了。”
没等几人又起哄,就听得一稚童声传来。
“爹!大哥又欺负我”
说罢就见得一个毛头小孩穿着开档裤风风火火跑了进来,见状,几人包括月杏都乐了。
月杏一把手抱起小娃说道:“你大哥怎么欺负你了?来给爹说说。”
小娃气哼哼的说道:“哼,私塾那地方一点都不好玩!我想跟着二哥学武,大哥他不肯,我俩就吵架他吵不过就打我,更可气的是还拉着二哥一起打我!爹你想想我二哥那可是练家子啊,打的我可疼了。爹你一定好好给我出出气!”
闻言,月杏故意板了板脸说道:“怎么就不想读书了呢,爹前些日子还看见你在私塾里学的真,几个先生也在爹这边夸你,说你饱蕴书生气,是不是私塾里的小娃娃欺负你了?给爹说,爹帮你找回场子。”
其余几个人在那喝着酒,并不打扰,只是自顾自聊着天。
又是一阵风袭来,只见一俊秀男子急匆匆跑了进来,看到爹手里抱着对他吐舌头的三弟,心里咯噔一下子。
然后对着几位前辈抱拳请好,几位来客只是含笑点点头,他便走向前。
月杏瞪眼开口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净欺负月倾,我听月倾说你还拉着老二一起揍?”
月严舒挠挠脑袋,最后无奈点了点头,待看到爹那越发不善的目光他又急忙解释道:“爹,这不能怪我啊,月倾他不去私塾,您想这哪行啊,幸平也觉得这不对,您要怪就怪辛平,他先动的手。”
月杏气笑道:“就知道往老二身上推,行了,这事你也不完全错,来月倾,还没给爹说说为什么不想去读书呢,有爹在这撑着你不用怕。”
月倾付在怀里扭扭捏捏的像个丫头,最后才说道:“爹啊,你说咱们月家是不是要完蛋了。”
“咳咳!”
声音细如蚊声,但还是逃不过亭里几人的耳朵。
那须眉皆白的老人率先起身,对着月杏说道:“月老弟,家里生意上还有一些要事我得去操办,就不在这继续喝酒了,待有空我再登门拜访。”
月杏回礼,其余几人也纷纷诉着理由离开,月严舒则把几位前辈亲自送到门口。
没一会亭子里就只剩二人一娃。
月杏看着怀里眉间不安的儿子,含笑问道:“何出此言呢?”
“外面的人都在说。”
月严舒眉头一皱,目光看向父亲,月杏就那么一直站着,脸上没有表情,兄弟二人都等着下文,过了许久,月杏把怀里的月倾放了下来摸了摸头。
“月家不会完蛋。”
就那一瞬间,兄弟二人都发觉眼前的父亲突然疲倦了,说不清是为何。
月严舒拉着老老实实的月倾付走了,亭子里独剩月杏一人,他倚在柱子前,低着头自语道:“月安圆,杏可幸。”
此时,正值杨斧归回的前一个月,杨家人在得到了家主杨斧的肯定答复后,动用了家族所有的底蕴来反击月家。
饶是月家这么一个庞大的家族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毕竟家族再小那也是一个家族。
兔子急了会咬人,但这一咬是早有准备还是临时起意呢?
月家不清楚,但是月家知道一点,那就是这一咬,断不可小觑。
后来,京师下状。
月杏简单交代了几句便随同其他家主一同进京,后来杨斧计谋得逞,月杏连着几位家主被困京城,整个门岳城都惊叹不已。
过了整整一年后,这些家主才被释放。
但有一个家主例外,那便是月家的月杏。
在释放的前日,京师忽然传出一条惊人的消息,消息马上传遍了整个门岳城,有人在街上放声大笑,有的人躲在房间里悲伤痛哭,但更多的人则是觉得“世事无常”。
月杏于京城三更自缢。
而仅隔一日,又紧接着出现了另一件事。
不同于人们对于月杏自缢的态度,凡是有人聊起这件事,那么听客必然竖起大拇指,喊那一声
“好汉子。”
那便是月家二兄弟“刃天刀见地,决死还我父”的事情。
月严舒与月幸平二兄弟携五万私兵浩浩荡荡的朝京城前进,想要“进谏”,五万人少吗?不少!在这个时代能带兵数万的,哪个不是占据一方的诸侯强者。
那多吗?
在一国的兵将下,可谓何其渺小啊。
虽然结果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内,但在这过程之中,仍令世人惊叹万分。
月家二兄弟仅用五万兵将,便在三天时间内破城池,踏行郡,后来更是将朝廷派来的大武将斩落马下,到最后竟真打到了京城周边,当朝天子这才手忙脚乱的下召清剿。
这件事后来被小说家集到了《武话》中,让天下广人知晓,也是从这开始,江湖中开始流传起了一个褒义词。
“有月之勇”
在天子起兵镇压之后,月家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成功者,杨家。
……
“呵呵,少年郎倒是好大的的力气。”
宇天豪一推拳,只听一声炸响,月倾付被打退几米后停住身形,见此情形,宇天豪不禁咂咂嘴。
当真是个妖孽郎。
随即看向愣在原地的吕封,吕封此刻目光略有呆滞,显然被那一拳有些吓到了,宇天豪拍了拍吕封背后安慰道:“回客栈去吧,我家小姐在那里等你。”
“至于那个被打飞的小子,放心吧死不了。”
吕封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步一步走到月倾付面前,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问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
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吕封,月倾付含笑说道:“是啊,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退后!!”
只听一声炸响,如闪电般的轰鸣,震耳欲聋,吕封只觉天旋地转,随即整个人已经被丢出几十米开外。
只见月倾付一拳作势冲向宇天豪,宇天瞬间豪绷起身子,青筋暴起,提臂以肘作利刃反冲,刚要撞上,宇天豪察觉到危险,眼神一凝,腿如蓄势待发的弓一般,猛然踢向月倾付。
被踢向空中的月倾付身转数圈后飘然落地,震起片片土尘,显然那一脚实打实踢中了他,但月倾付整个人还像没事一样,直挺挺的站在那,面含着笑。
宇天豪低头看了眼胸口被震破的衣服,破口处不偏不倚正中心口,如果不是他反应及时,很可能自己就中了阴招了。
“少年郎你叫什么名字。”
经过一回交手,宇天豪再不敢大意,仔细观察对面,虽然有些眼熟,但总想不起来是谁,自己脑海翻了遍了也没认出来这到底是哪个人物。
月倾付看清对面的服装后,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不知前辈与杨家是什么关系。”
宇天豪心里一沉,显然这是他最不愿意遇见的场景。
但他还是开口道:“客卿”
月倾付展开扇子,那扇子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刃天刀地”。
见状,宇天豪立马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凝,语气略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月家的人?”
月倾付没回答他,只是再度收起扇子,然后双手搓了搓脸,笑道:“上次问我这个问题的,还是个姓陈的小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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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杨姑娘还懂茶道?”
“儿时爹总让学些女儿家该学的,挑来挑去也就这个了,微末茶道还请公子多多见谅。”
吕封房间里,倒是收拾的整整齐齐,周术与杨倩安正品着茶,二人时不时你来一句我来一句,有的没的聊着天,吕封不在这,到底是让二人缺了个话头。
前不久周术吕封二人回来后,吕封便回了自个房间,想躺在床上再睡个回笼觉,养养神,人刚躺好,却睡不着了。
一是醒透了,二是紧张,一想到待会要和杨姑娘见面,整个人就紧张的不行,隔床上扭过来扭过去,最后又坐了起来,还是决定出去走走散散心。
于是跟周术简单说了声,便离开了。
可是这过半天了也不见得吕封归来,正当周术犯愁的时候,恰巧杨姑娘也在这会登门拜访,杨倩安进门没看见吕封,便问了一嘴,得知是出去久久不回,便让跟在身边的宇叔出去找找。
周术啪的一声放下茶杯,突然喊道:“杨姑娘。”
杨倩安一愣,反应过来说道:“公子但讲无妨。”
周术脸上露出笑“杨姑娘对我这位吕兄弟有没有男女上的好感。”
饶是见多识广的杨倩安被这么直白的一问,也是有些措手不及的,脸上不禁发烫,立马摇摇头道:“仅有朋友之情。”
但她没注意的是,周术脸上的笑似乎变了另外一种含义。
“不知杨姑娘最近被何事烦扰?”
吕封决定直入主题
杨倩安点点头嘴含笑:“周公子真是明眸慧眼,不瞒公子,我出城的目的也是为了解决这件事,只可惜无功而返。”
接着恳求道:“不恳求公子出手,但求公子指点。”
周术脸上一直挂着笑,从一开始便是如此:“杨姑娘说便是。”
杨倩安便娓娓道来
自杨家取代月家之后,杨家的生意可谓越发蒸蒸日上,而其他的几个大家族也自然也没能逃过。
早在杨家磨刀对准月家时,剩余的大家族也同样被其他人盯上。
连着数年,门岳城出奇的太平。
杨家的生意就这样越做越大,先是吞下了月家所有的生意渠道,而李家和越家刚刚一举跃为大家族,也在势头上,却在吞并旧家族的部分产业上,显的颇为困难。
一是原渠道的旧商人们压根不相信他们的能力,二则是刚刚结束肃清,李越两大家都想着休养生息,保存实力。
所以也就没有上心。
求时十之一,丢时十之九。
杨家在这时抛出了一个极为诱人的数目,想要收买那些名义上的产业,而越家和李家乐意如此,于是纷纷拱手让出。
时过境迁,当越家和李家终于恢复饱满后,想要去一展雄风壮大家族时,却猛然发现。
整个门岳城早已姓为“杨”,任何地方上都有着杨家的身影,越家和李家到这会才懊悔不已。
但是碍于杨斧的面子,两个大家族也只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把这事默默压在心里。
但是没隔多久,这件事就发生了转变,杨斧重病的消息忽然传出,紧接着就是李越二家的家主纷纷换了人。
一次宴席,杨斧在席上忽然病情发重晕倒,而李家和越家也是在那之后,忽然变得嚣张跋扈。
虽然明面上一如既往地三家和平共处,但是背地里,杨家的生意却频频出现问题,不是合作的商人突然撤资,就是莫名出现一些杨家的流言蜚语。
杨家立马敏锐的察觉到有人背地里搞鬼,那么是谁敢和杨家掰手腕呢?
不用想。
听完,周术闭眼沉思,杨倩安则正身坐着,耐心等着下文。
沉思良久后,周术睁开眼说道:“杨姑娘,以你的才能要解决这种事情应该是很容易的。”
哪知杨倩安摇摇头,说道:“杨家这些年成长的太快了,触碰到不少人的利益,我便想削出小利,剥出这一利在其他地方发展,折小利换久利,奈何家族里的几位长老不同意,我便又去效仿父亲之行,想合作破局,可是我走遍了地方也找不到愿意合作的,显然都在顾忌杨家。”
说到最后杨倩安不禁苦笑,显然颇为无奈。
周术回答道:“杨姑娘就没想过驱虎吞狼挑拨离间?”
杨倩安愁容点头道:“自然是想过的,但那两位新上任的家主神秘得很,平常不露面,根本无从下手。”
明不露,暗无察。
周术点点头,确实有些棘手,但随即就笑言:“有法子了”
杨倩安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么快,忍着内心的激动问道:“何法?”
周术没回答,站起身来,看向窗户外那棵大树下,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坐在石墩上,眼里瞅着过路人,嘴里嘟囔着什么。
周术扭过头来笑道。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我要你们杨家与李越二家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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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是此地平常无人驾到,不然早就引来那些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青石铺成的街道上已经毁的不成样子,碎的碎,掀的掀,一片狼藉。宇天豪直挺着身子,脸色微沉,目光看向月倾付的胳膊。
月倾付的一片衣袖被震碎并露出了胳膊,胳膊上赫然画着个羊身的鬼怪,宇天豪抖了抖手,关节瞬间发出爆响道:“画的是饕餮?”
月倾付望向胳膊答含笑道:“不错,前辈还是有点眼力见的。”
在身上画字画人画仙的,宇天豪都见过,只有画妖魔鬼怪的,他今生仅见过半次。
画身,即是此意与身有了一层联系,信念也好,显摆也罢,凡是画上了身,这主人跟这画必然会有一层微妙的联系。
很多人都忌讳这个,因为如果你“压”不住这画的意,那么这画轻则扰运,重则弑主,所以只有少数的人选择画身。
宇天豪唯一见到一个画鬼神的,是个已经惨死的水修,此人名邱皓,为都雪州第二人,是一位即将步入玖镜的大修士。
自打一开始交手,宇天豪就觉察对方的拳头有些问题,但也说不出道不明是什么问题,直到后来一拳携着罡风打碎了月倾付的袖子,看到胳膊上面画着一个凶神恶煞的怪物,他才恍然,恍然过后则是诧异。
年纪小小,就有这般决心和实力,真是后浪推前浪,宇天豪越来越觉得眼前的月家少年深不可测,开口问道:“最后一次问你,找杨家家主何事。”
月倾付扭头,望着身后越聚越多的人。
撕下一块布子挡在胳膊上,显然没了再打下去的兴趣,他朝着宇天豪一笑道:“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