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来到武当山下,志远方觉天地之茫茫。他也不知要去往何处,索性也不辨东南西北,只要有路便走,有河便过。待得天明他作了一副简易弓箭,这是他儿时的最爱。但凡饥饿时,就打些山鸡、野兔之类,射些飞禽,以作充饥之食。渴饮山泉水,夜宿山林,饥一顿饱一顿,一路向前。天幸他体质健壮,如此山间野行,却硬生生扛过来了。
如此行了半月有余,已渐入陕西境内。那陕南也多为山地,志远心无旁物,只一个劲儿地前行。又过得月余,他身上衣衫已被山中荆棘挂得破乱不堪,再加上头发散乱,污垢满身,赫然一副小乞丐模样了。
这日来到商州界首,那商州虽不及南京、开封等地繁华,便方圆百里也是首屈一指,志远进得小城中,但见店铺林立,客栈星落,市面上叫卖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他首次入世,也不知钱为何物,更不懂买卖之道,亦不会乞讨度日。他已数日未进米食。腹中饥渴难耐,且时已入夏,烈日当头,他拖着双腿在街上行走,忽的双眼一黑,一阵眩晕,立时栽倒在地晕了过去。市场上人们见状,纷纷叫喊道:“有人晕倒了!有人晕倒了!…”少时,好事之人围拢上来,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开来。
一旁的洒馆之中,一中年妇人正吃着饭菜,听得外面街上吵闹之声,也奔出门外看个究竟。她挤进人群,众人乍见她脸上疤痕数道,模样着实狰狞恐怖,遂纷纷散开。你道那妇人是谁?此人却正是白眉鹰王之孙女,殷野王之女,张无忌表妹殷离。小名蛛儿是也。她自和张无忌、赵敏、周芷若于少室山分手,一人流落江湖。他仍一味地寻找当年那个打她咬她的小张无忌。但却哪里能够找到?因为那个张无忌只在她的心中。就连当时张无忌亦觉得她神志不清,但她仍坚定心中的信念,在江湖上苦苦地寻找着…。
她低下头乍见志远,心中不免一惊,忙蹲下身子仔细观瞧,此人不正是自己千辛万苦寻找的张无忌吗?她欣喜若狂,失声叫道:“无忌哥,是你吗?你是张无忌!……”她伸手抱起志远,斜见前方有一客栈,立时抢步过去。她要了一间上房,将志远抱进去,放在床上。少时她打来一盆水,洗掉志远脸上污垢,越看她心中越喜:上天果真对她不薄,这许多年过去,今天仍将一个活生生的张无忌放在她面前…。
少时,志远醒来,发觉自已躺在一张床上,一妇人脸上布着几道伤疤,甚是有些恐怖,正笑咪咪看着自已。他心中疑惑,忙问道:“你是什么人?我怎么在这里?”那妇人见他醒来,欣喜若狂道:“张无忌,你终于醒了?你是饿了吧?连我也不认识了?我是蛛儿,阿离呀!对了,你一定是饿坏了,我去给你弄些吃的,说不定你吃饱了就会想起我,你躺着别动。”志远正待开口,那妇人高兴的去了。
不一会,那妇人端着一碗稀粥和两个馒头进来,志远正待相问,那妇人又道:“张无忌,你身子还虚,进不得大补,暂时就将就一些吧!”志远一脸迷惘道:“你究竟是谁?为何叫我张无忌?”那妇人笑道:“你这狠心短命的小鬼,这么快就把我忘了?你看…”。她说着伸出右手,接着道:“这是你当年咬我留下的伤疤,现在你该想起来了吧!”志远遂看那妇人右手,但见手鳍之处果有一处弧形伤疤,他越发糊涂起来,不知如何接话。那妇人笑了笑道:“你先别说了,先将这粥喝了再说!”志远也觉得饥饿难耐,伸手接过一咕噜喝了。但听那妇人道:“慢点,别噎着。”志远喝完粥,顿时食欲大开,伸手抢过馒头狼吞虎咽起来。那妇人见状,眼圈一红道:“好好一个人,竟饿成这个样子。”她说完黯然泪下,一转身又出去了。
志远吃完馒头,腹中舒服多了。但身体仍显疲惫,遂又躺下。心道:“这妇人定是认识我爹,要不然怎么会将我当成我爹,看她对我百般照顾,料来必是我爹亲戚或朋友了…。”他正想着,那妇人又端来一盆清水道:“无忌,看你满身污垢,定是受了不少苦吧?”她说着便用毛巾替志远擦拭身上的污垢。志远索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听她说些什么。那妇人边洗边说道:“无忌,你知道嘛,这些年来,我走遍大江南北,都寻不着你的影子,如今上天眷顾,让我在此遇见你。”志远听他又提及先父,再也按捺不住,撑起身体道:“你到底是谁?怎会识得张无忌?”那妇人不厌其烦道:“你怎的到现在还在问这个问题?我不是和你说了嘛?我叫殷离,蛛儿,你的表妹。你怎的还想不起来?”志远再无怀疑,心中万分激动道:“实不相瞒,在下并不是张无忌,但却是张无忌的儿子。你既是我爹表妹,那我也该称你一声姑姑了。”蛛儿似有几分清醒,但仍将信将疑,喃喃道:“什么?你是张无忌的儿子?那你娘是谁?”志远接道:“姑姑,我娘乃峨嵋前掌门周芷若。”
蛛儿闻言如遭雷击,她浑身一颤。十几年过去了,她心中仍惦记着蝴蝶谷中那个打她咬她的小张无忌,她坚信那个张无忌仍活在世间的某个角落。虽然有时她也知自己自欺欺人,但她一直这样安慰自己,因为一个人活在世上,总要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她在江湖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就是要寻找心中的那个张无忌,一天天,一年年。虽然寻之不着,但叫心中仍有那一丝希望。而今上天却和她开了个大大的玩笑,给了她一丝希望,转眼间却又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好半天,蛛儿方回过神来,她望着志远道:“那你叫什么名字?”志远接道:“姑姑,我叫志远。这名儿是我六师公殷梨亭取的。”蛛儿神情漠然,呆了片刻又道:“你的模样和你爹小时候十分相似,也可能是我太想念他了,才会将你当成你爹。”志远年仅十二,怎知男女之事?又怎知他爹张无忌和蛛儿之事?遂不便说些什么。但听蛛儿又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怎的仍忘不了那个小鬼?我到底是怎么了?…”志远听出她话中伤感之意,忙打断道:“姑姑,侄儿从未见过爹爹一面,你给我讲讲好吗?”蛛儿一向独来独往,从未和人谈过心,自已的心思也只有自己知道,如今有人愿意倾听她的心声,尽管他只是个未成年的孩童,她也愿一吐为快。只听她缓缓说道:“我和你爹第一次见面在皖北蝴蝶谷中,那时他身负重伤…。”她滔滔不绝。但凡讲到自己对张无忌的暗恋之情也毫不忌讳。如此直谈至深夜,她方觉有些困意,遂各自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