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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蚦相顾骇然,急忙拍桌而起,翻窗出去,可外面聚集了更多蜀兵,一番扭打之后,蚦贼悉数被擒。

季萧抿抿嘴角,一言未发,她并不是会管闲事的人。

至于秦五羊,早已翘首踮脚的看起热闹。

然而终日避祸患,祸患找上门,蜀兵首领令属下拦住了她,开口问道:“娘子何人,缘何至此?”

季萧躬了一礼:“妾是萧人,与外子至濁贩缯,路遇劫匪,馀财一空,只得仓皇回还。“

首领看了秦五羊一眼,将信将疑道:“你丈夫?通关文牃拿来。”

季萧奉上文牃:“父亲许下的婚事,只得鸡犬相随。还好,文牃未曾遗落。”

秦五羊见有人看他,好似司空见惯,见怪不怪。耸耸肩膀,仍巴巴的往窗外看,边看还边跟蜀兵首领打听。

“长官,这群贼怎么处置,大辟吗?“

见文牃没错,二人又一副浑不在意模样,首领终于收了疑惑,语气平淡的说道:“蜀律,盗井盐者,车轘。”

说完后,他头也不回的出门押解蚺贼离去。

萧秦对望一眼,不约而同选择沉默。最后还是秦五羊打破冷场,蠢蠢欲动道:“萧萧,车裂哎,要不要去看个热闹?”

季萧白了他一眼:“该换药了。”

逆旅之中,季萧坐在小小杌凳上调和着伤药。秦五羊则无聊赖的环顾屋内,发现这所谓住处实在寒碜的可怜,没有桌椅,没有轩窗,只有两只小小的杌凳,一张小桌,一个铺着莞蒲单席的竹床。

于是他不怀好意的说道:“怎么睡?”

季萧手不停缀:“你都这么问了,我还能说什么,伤号睡床,我,随便……”

秦五羊咧嘴笑道:“公主你真懂事。”

季萧笑了笑:“夜侍奸佞之榻,又不是第一次……”

秦五羊顿时为之语塞,他本该立即反驳自己不是奸佞,可不知为何,心中想的都是另一个奸佞是谁。

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一个鬼祟祟的声音低声喊着:“老陈,老陈。”

季萧心中一凛,忽然开门将来人拉了进来,低声斥道:“蚦贼,你找死呀,还敢回来!”

此人正是去茅房解手,才得幸免于难的蚦贼,还给她加过一个菜呢。

只见他神经兮兮,又紧张兮兮想挣脱:“你干嘛?”

季萧放开了他,哂笑一声:“我干嘛还是你干嘛,偷盗井盐,按律车裂。可怜的家伙,好不容易跑掉,又巴巴回来送死。”

那人叹了口气:“所以我才找陈掌柜帮我。”

秦五羊一声不吭的拿起桌上的药,苦兮兮自己敷换。心中还在想着另一个奸佞是谁。

却听季萧微微笑道:“他帮不了你,只会把你扭送官家。”

“不可能,一直都是他在帮衬我们!”

“人心难测,你给我俩叫了个菜而已,官家就盯着我们询问。说没人告密那就有鬼了。盗盐应该是极机密的事,你猜会是谁做的好事?”

那人惊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自言自语道:“天啊,这可怎么办?”

季萧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跑!”

“你为什么帮我?”那人略微恢复了些精神。

季萧笑了笑:“菜我虽然没吃,但领了心意。”

那人福至心灵,忽然跳起来叫道:“你能帮我是不是?我是说,你也能救他们是不是?你一下子就能猜到来龙去脉,一定有大本事吧!求求你帮帮我们。”

季萧摇摇头:“抱歉,我无能为力。”

那人的表情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般萎靡不振,拜了一拜,苦声说道:“不管怎样,多谢你了,这恩情我记下了。”

季萧也不扶他,淡淡说道:“替我向夷君问好。愿白虎与君同在。”

秦五羊心中一动,于是插嘴道:“夷君可是是廪君之后,以白虎为腾,龙蛇为祀的蚦夷?”

“就是我们,苴灭收了盐铁酒矿诸权,又兼以苛政,将我们逐于不毛之地。族人困苦无依,穿盐井又需半载,只得盗盐勉强维持。”

秦五羊奇怪道:“为何不直接买盐?也花不了几个钱。”

那人不忿道:“那是虎君与我们蚦人的馈赠,宁可不吃,也不能买。”

秦五羊点点头:“我可以帮你们,但有一个条件。”

那人顿时激动起来:“你说!”

季萧哼了一声:“我没钱。”

秦五羊腆起脸:“萧萧,你别这样子嘛,怎么说也能积点阴鸷。”

季萧摇摇头:“没兴趣,我又不是金窟窿,身上不过百钱而已。我不是给过你一囊金玉吗?要帮忙你可以自便。”

秦五羊偷偷冲那人使了个眼色,却见他迷迷瞪瞪,不清不楚的问道:“你们在干嘛?”

季萧微笑着冲秦五羊摇了摇头。

秦五羊无奈的捂住双眼,这人也太他娘的笨了,无奈之下,只得详加暗示。

“女人心软。”

好在那人不笨,清楚意识到眼前女子可以帮他,慌忙下拜道:“娘子,请略发慈悲。”

季萧瞪了秦五羊一眼,将荷囊整个儿丢给他,恨其不争道:“败家,里面虽然没钱,却有明珠两颗,大的给我留着。”

秦五羊嬉皮笑脸的捻着荷囊,神灵活现道:“救他们简单的很,贿赂一下就好了。”

那人这才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忧心忡忡道:“恐怕不行吧?”

秦五羊笑道:“只有敢不敢,却没行不行。萧萧,你要不要……”

“不要。”季萧果断的拒绝了秦五羊的建议。

季萧并不想掺和进来,蚦夷她自然听说过,自称廪君之后,以龙蛇为祀,依山傍水生活于扦关与江关之间的狭长磐石山中。人既不多,又鼠首两端,今日为萧引路,明日为蜀做怅,偶尔得势,还会纵兵劫掠,根本是头养不熟的狼。

相比蚦夷,她对一山之隔的鱼人更有好感。

既然秦五羊大发善心,她也不想阻止,只是提醒道:“一天时间,无论成与不成,都必须走。”

秦五羊点点头,与蚦贼勾肩搭背出去了。

第五十章安戎

季萧失笑的摇摇头,以前竟没发现这农夫也会古道热肠。她推门来至隔壁屋中,神色俨然道:“安伯辰,这屋子住的可习惯?”

安戎见状,躬身礼道:“殿下。”

季萧横了他一眼:“周然让你来的?”

安戎谦声道:“殿下慧目。”

季萧弯了弯嘴角,轻笑一声:“那可真是巧了。”

安戎笑道:“是呀,周将军遣了十几人远远跟随,皆都被你甩开,他们只得回去覆命,我却在这里住下等你。”

季萧点点头:“难为你了,复国之事我已无意,坐等诸君佳音。”

安戎复躬身道:“请殿下随安戎回去。”

季萧没有答他,反而哂笑一声道:“卑身事人,这还是当年狂傲不羁的安伯辰么?”

安戎忽然直立身形,眼中似也含了笑意:“安戎不肖,却也不是谁都能差遣的,殿下调理救护之情,帮忙避仇之恩,在下一直铭感在心,纵使赴汤蹈火,亦不敢推辞。”

“所以我算自作自受咯?傻兮兮的把你送到周仲平军中。”

安戎微微欠身:“当日一见,安戎恍若身在梦中,不由感慨世事唏嘘。”

季萧打个哈欠,自行坐下倒了杯水喝,龇牙咧嘴道:“好好说话……”

“殿下你丑了好多……”

季萧哈哈大笑:“不错,这才是我认识的安伯辰,迫于淫威,畏首畏尾什么的可不是你。说正经的,我记得君之乡里,是鱼复岑村吧。蜀兵过境,有没回去看一下。”

安戎无奈道:“中心惦念,无日敢忘,可也挂念殿下安危。殿下,请恕安戎冒昧,你似乎和那人太过亲昵了些。安戎愚钝,却也能看得出他心机深沉,并非良善。蚦人与萧蜀都颇有恩怨,如今他对蚦人之事如此上心。私财露白,委以重任,我怕……”

季萧笑了笑:“你都听到了?”

安戎颔首道:“我的耳目比平常人灵便一些。”

“伯辰宽心,他若有歹意,季萧早就没命在了。”

安戎颇是为难道:“有些事不止牵扯到性命。”

“嗯?还有什么?钱财我更无所谓了。”

她说的轻松写意,仿佛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安戎叹了口气,心想这都几年了,她还是这样武断专行。他心下不安,于是开口建议道:“不如考验那人一下……”

季萧摇摇头:“不必。”

安戎为之语滞,忽然一指门外道:“殿下,你看后边……”

秦五羊回来的时候,发现屋中多了一名痞气甚重的少年,他一脸不耐的在屋中检抄东西,旁边床上扔了一只用撕成长条的被单反剪双手,捆的结实的季萧。她口中塞了张干净佩巾,正在那里痛苦的闷哼。

少年见有人进来,蓦然回头喝道:“传国在哪?”

秦五羊不由倒退两步,手中拎着的小青蛇蹭的扔向他,少年毫不慌乱,短刀斜掠,将它劈成两半。

秦五羊心头一跳:“自然在那女人身上,她贴身戴着呢。”

少年冷着脸:“真的?”

秦五羊不耐烦道:“你自己搜一下不就知道了,却问我是不是真的。”

“这么容易就出卖朋友,你到底是何居心?”

“还能怎样,活命最重要,不是吗?”

少年冷哼道:“你果然……”

秦五羊忽然打断了他。

“对了,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她?是杀了呢,还是押解回去?”

少年毫不犹豫道:“自然是杀了。”

秦五羊摇摇头:“却不必如此,听你口音应该是萧人吧。那就应该知道,方叔札担心的并不是什么季萧,而是季萧的公主名分。所以咯,最好的办法是让已经身败名裂的她更加身败名裂。送入女闾怎样,想想看,当年的公主,如今却要虚与委蛇伺候男人,无论贫的贱的,富的贵的,别人撒钱她就得陪着。给人斟酒递水,铺床叠被。怎样,是不是很有趣?当年公主,今为娼妇,说不定还要给满身癞疥的乞丐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