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沈千炼最先反应过来,在沈去傲哑口无言的时候,出声道:“话虽如此,也不能保证戴鹄下山就没有做别的事情,说不定此人借着为家主办公事的名头,暗中勾结了邱昆也说不定。”
沈千炼的及时救场,让沈去傲缓了一大口气,立刻点头,然后扭头看向那几个人犯,“你们方才说的日子对上了,现在我问你们几个,可认清楚了,那日同邱昆接头的,是不是这人?”
沈去傲话音未落,手掌已经按住了座椅扶手,筑基的气势起来,吓得几人不禁去看了眼地上那滩未干的碧水。
几人对视一眼,看看沈才思,又看看沈去傲,咽了咽口水。到了现在,事实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关键只在于二沈想要什么样的事实,这于几人而言就是一场豪赌,而赌注就是他们的小命。
“回大人的话,我等……”几人一咬牙,正要说话,却忽然听闻陈道白咳嗽了一声。
“家主恕罪,小修……”
陈道白一时咳得止不住,好似还带动了身上的伤口,眼角都疼出了几滴眼泪来。
人家毕竟有伤在身,沈才思温言抚慰道:“道白伤势未愈,又是为郡中除害而受的伤,如何会怪罪你呢?你想说些什么,慢慢说,不着急。”
陈道白借着话头,向沈才思和沈去傲等人拱了拱手。
“道白本是乡野愚夫,赖得天幸,修得了些微末道行。此生不敢奢求大道,只愿上不愧天恩,咳咳……下不负家门,若能筑基庇佑家族乡里,便已知足。却不想邱昆贼子,咳咳咳……暗中伤人,还坏我修为,道白实在深恨之,恳请主家为我做主!”
戴鹄的脸颊抖了抖,这个陈道白果然厉害,先是刻意显露伤势以卖可怜,然后借题发挥,一句“恳请主家为我做主”,可是把沈才思逼到了道德绝地上。
怎么做主?邱昆你都杀了,党羽你陈家也都抓了,沈家还能让邱昆活过来再杀一遍给你报仇?而且沈才思自己也说了,陈道白杀邱昆是为“郡中”除害,既然是为郡中做了事情,受了伤势,还坏了修为,那作为下菰郡之主,沈家是不是要意思意思?
如果沈家内部铁板一块,诸沈一条心,这等话沈才思大可以糊弄过去,可眼下是二沈对立,彼此制衡,又难分胜负。此时陈家的倾向极其的关键,邱昆的党羽是陈家抓来的,处置权力也在他手上,换言之,他一句话是可以决定这几人如何答话的。
而陈道白要帮谁,也已经给沈才思和沈去傲开价了,这价码就是陈道白刚才口中的那一句话:“若能筑基,便已知足。”
要想我陈道白帮你,价码就是筑基丹!
除了直脑筋的沈千陵,沈才思、沈去傲和沈千炼几人脑袋都转过了弯来。这下,他们觉得自己终于看清了陈家的打算,陈家今日搞了这么出戏,又是抓了人犯来给沈家审,让他家里的麒麟儿来哭惨,究其目的,最后就是为了讹沈家一枚筑基丹!
老实说,这个价码有些过了。
单从面上来言,这事情其实只牵扯到个戴鹄而已,一个外姓的炼气修士,如何能和一枚筑基丹相比?若眼下是沈去傲在沈才思的位置上,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抛弃戴鹄,弃卒保車。
但沈才思不会这么做,不仅是因为他对正道的坚持,同时他也想到了更深的一点:要弃卒保車,弃的恐怕不止一个戴鹄,他同沈道云绑得太紧,弃了戴鹄,只怕要被沈去傲那些人顺藤摸瓜,把沈道云也给牵扯出来。
而要是沈道云给牵扯出来了,那离他这老帅还远吗?
沈才思隐隐又有了大祭时的感觉,沈去傲想通过沈道云这个弱点打击自己,而陈家则在两头开价,待价而沽,随时准备临阵倒戈。一时间,沈才思不禁有些心累,要是他有紫府修为,沈去傲、沈千炼,陈君谋、陈道白这些人如何敢同他耍这些心眼?
沈家控着下菰郡二府七山,一郡霸主,听起来好是威风,可实际上这等名声何尝不是一种负担呢?只看一舟真人坐化后,这沈家变成了什么模样便可以知道了,没有紫府的紫府世家,就是一堆内忧外患的烂摊子!
而沈去傲的心思可就简单多了,只要你陈家肯开价就好,不怕你漫天开价,只怕你不开价。
“道白是陈家的麒麟儿,也是我沈家的子弟,你老祖当年在一舟真人门下,自认‘恨’字辈的弟子,陈沈同如一家,你有大好前途,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再怎么都要帮上以帮的。”沈去傲给沈千炼打了个眼色,“对道白这样品性高洁的年轻俊彦,我沈家如何舍不得给一枚筑基丹?待你修到炼气后期,与我等说一声便是。”
沈去傲大包大揽,可让沈千炼的表情有点不好看。筑基丹是他翠屏山炼的,而且以沈千炼的炼丹水准,一炉也就能得一两粒,有时运气不好些颗粒无收都是有的,若是得了三粒筑基丹那可就算是超常发挥了。而要凑齐一炉筑基丹的药材,却得花费他少说十年的时间去收集,更不要说花费的那些灵石。
十年辛苦才能成一两枚的丹药,沈去傲开口便要拿去做顺水人情,沈千炼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筑基丹又不是你炼的,凭什么你张张嘴就要送人?你个老废物这辈子眼珠子都按在那家主的位子上了,我还不懂你?“叭嗒”下嘴唇就要施恩,却从来不肯自己拿出东西,只会占别人的便宜,又要卖乖又要得好,活该你一辈子都斗不过沈才思!
沈千炼嘴里死死咬着牙,脸皮上却还得努力挤出笑容。他凑到沈去傲耳边,以气成音,同沈去傲秘密交谈:“叔父,这价过了吧!一个戴鹄,把他扒皮拆骨卖了都不值一枚筑基丹啊!”
沈去傲脸色一沉,就像沈千炼自觉得很了解沈去傲一样,沈去傲也觉得自己很懂沈千炼这人,贪婪又小气,翠屏山是沈家的炼丹山头,沈千炼可是沈家最富有的修士,明明翠屏山上的丹药都多得要生毛了,这铁公鸡却还是一毛不拔,平常跟他讨要枚丹药总是推三阻四、牢骚一堆,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还要耍这臭脾气!
“戴鹄不值,沈道云值不值?沈才思值不值?今天要是能扳倒沈才思,别说一枚筑基丹,十枚都值啊!”
去你丫的,十枚?我把你扔进丹炉看看能不能炼出十枚来!
沈千炼心里头几乎都快气炸了,在他看来沈去傲就跟那赌桌上的赌徒一样,就盯着扳倒沈才思拼命地押注,这会儿都已经赌红眼了!也不想想,就是今天真的钉死了戴鹄,一定就能扳倒沈才思吗?
如果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还有陈家人在场的情况下,沈千炼真想甩一把清凉散在自己这位叔父脸上,让他好好清醒清醒。可现在沈才思在上首看着,沈千炼再如何也不能这么做。
沈去傲、沈才思僵持着,沈才思瞥了这两人一眼,立刻就瞧出他们各怀鬼胎,同床异梦的实情了。
“去傲说的是,道白这样的年轻俊彦,既是我家后辈,理该帮上一帮。”
他神情温和看着陈道白,道白与这位筑基后期的大修士稍一对视,却被他那仿佛能看穿内心的眼神惊到,赶紧小心的低下头。
“家主过誉,小修愧不敢当……”
不等陈道白谦虚完,沈才思继续开口道:“不过,道白要筑基丹的话,现在还早了些吧?以你家老祖的本事,或许难一些,但等你修到筑基后期,总是能凑出一枚筑基丹来的。我猜,你现在求丹,应该不是为了自己吧?”
陈道白悚然一惊,没想到沈才思连这都能猜到。
“是为陈求法,还是为陈道渌求的?”
沈去傲和沈千炼讶然看向陈道白,就他们贪婪又自私的性格,以己度人,自然不相信陈道白会为别人求筑基丹。若是自己的亲近子孙倒也罢了,可陈求法、陈道渌两人与陈道白并非一脉,哪里有一个小辈替长辈求筑基丹的?
这两人的心思也是大部分修士的想法,修士修道,哪儿有不争的?天地间的灵物资粮,总共就那么多,别人多得一份,自己就少一份,大公无私、舍己为人的人不是没有,可你陈家是如何起家的?不大像会有这等人的样子。
所以,沈去傲和沈千炼下意识就觉得这不是陈道白的真心话,恐怕是其背后的陈君谋的意思。
且不论沈去傲和沈千炼两人如何猜度,陈道白被沈才思说破心思,惊了一下后,倒是迅速镇定了下来。
“家主所言不差,是为我四伯求的。他一心求道,此生所愿不过以一筑基,我受四伯许多照顾,恩情不能不报,所以今日冒昧,敢请以斩杀邱昆的功劳,求一枚筑基丹。”
说罢,他长揖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