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鼓声如雷。
“都不要撤!都不要退!”
李黄须疯了般怒吼着,但自己也不得不一步步往后退去。无他,蠕蠕人太多了!
他们并不是没有勇气,并不是不知道向前,但沙尘暴一样的蠕蠕人拥挤而来,乃是以绝对的数量优势逼得他们不得不后退!
便是有气力大的,有能稳住脚步的,可如果身边的伙伴都步步后退了,他又如何独自留在原地呢?于是,只能一起后撤!
李黄须一连撤了三步,才算稳住脚跟,瞅着空子把盾牌一空,长剑刺出,也不管捅到了哪里,又赶忙重新把盾牌掩上。而此时,他分明看见自己左边的一个士兵被撞得差点后仰摔倒,转眼间又是后撤了一步,而蠕蠕人如同水填满空隙一样,就出现在自己的左侧了。
“呸!”
李黄须无奈地吐了口混杂着沙子和血丝的唾沫。他真真切切地感到了一股无力感。天上是昏暗的沙尘,面前是无穷无尽的敌军,左边和右边,是岌岌可危、似乎随时会被冲垮的己方防线。而他自个,是在这浩荡人群里被随意吞吐的一粒粟米。
他想要奋勇地杀散敌军,可人却没法杀散洪流。他想要怒吼喝令,想要齐整自己的队伍,但他就算把喉咙撕裂,传出的吼叫声,在战阵的嘈杂里,几乎被挤压得跑不出他的喉咙,几乎跑不进他自个的耳朵。
“只怕……只怕是要败了!”
李黄须不由自主地又退了一步,忽然有了冷飕飕的想法,又随即,他觉得自己的胳膊一热,一股温热的东西喷涌出了一些。他又是一愣,这才发现自己胳膊上擦过了一支矛。
他这时,发现自己右边的士卒,也又退下去一步了。
李黄须咬了咬牙,也准备再退一步,可突然间,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一种似有似无,似虚似实,似熟悉似陌生的声音。
李黄须又是一愣神,然后猛然反应过来,那是鼓声!
那是祁军主中军发出的鼓声!
那鼓声沉闷、短促而有力,以一种略显缓慢但无可置疑地姿态,推平了战场上一切的嘶吼、一切的碰撞和一切风沙的呼号,它坚定地一步步迈开来,从祁功的中军迈开来,迈向四面八方,去告诉它的队友——我在这;去告诉它的敌人——我在这;去告诉这在场的每一个还在思考或已经不再思考的人——我不曾退!
李黄须能听出来,这声音,这声音似乎来自于自己的右前方,来自于右前方颇有些距离的所在。他瞬间醒悟过来——原来,我已经退了如此多步了吗?!
而那位祁军主,那位祁兄长,却还不曾退呢!
盾牌上又是一阵猛烈的撞击,撞得李黄须真的要往后再度倒退了。只是他这次突然决心不退!
他右脚努力踩住沙土里的小坑,承受着盾牌而来的一点一点加重的压迫力,只觉得本就因为长期鏖战酸软的身子此时像锻废了的铁,僵硬而易脆。他的右腿似乎真的快要断了。
可突然间,盾牌前的压力瞬间减小,李黄须猝不及防,右腿和之前一般地发力,竟是直接向前踉跄了一步。他心中一惊,抬头一看,却见自己的右前方那个方才撤下去空下去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然被一名柔玄士兵填满。这人朝前一扑,乃是杀掉了挤压在李黄须面前的一人。李黄须看过去,那人也正好看过来。
嘈杂依旧,他们都不曾开口,也不曾说话。只是他们也不必开口和说话!只这一瞬间的眼神交流,他们便彼此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鼓声既然响了,就循着它向前!
在这鼓声之中,原先互相失去协作而节节后退的李黄须一军,瞬间被协调起来了。所有听到鼓声的人,都被这坚定沉缓的鼓声填充满了底气,变得同样厚实了,同样坚实了,变得都站得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