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城当天虽然也挨了一脚，但是说实话那种程度都还没有她平时在家打的狠。再加上第一次照面杨城甚至都没来得及介绍自己是谁，别说踹杨城一脚，就是打得再狠事后只要证明许清有价值，打架的事情都可以拿一句“不知者无罪”揭过去。

至于邵氏那边就更好说了，毕竟打的是杨氏这边的人。至于在那人脸上刻字就更没什么了。杨城之前把这看做是许清向邵氏表忠心的行为虽然蠢了点，但谁也不能否认这是个不错的理由。

事情虽然简单，但却处处透着一个高明者的游刃有余。

可是当真正见到许清本人，杨扶摇不得不考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即便再怎么往高深处去想，许清刚才一瞬间的表现都实属落了下乘。来之前杨扶摇其实有详细的调查过的许清的生平，关于他年少流浪后来被许念念收留的事情全都有所了解。一直到进入这个房间之前，她都只觉得那些可以查到的事情都是这位高人的伪装。可是此时此刻......

杨扶摇出了房间之后，径直走向了停在街道上的车子。许清跟在他的身后，神色间仍有一些复杂的情绪。

王永泉原本还在纠结眼下的情形应当如何自处，可手上的微端却在这个时候突兀响起。来电是那位新到任的局长，说起来王永泉一直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正式和这位新领导打过招呼。

“王永泉是吧？你也是局里的老人了，有些话我就不说的太直白了。我听说你女儿失踪了，对此我也表示理解。但是有些明里暗里的制度你在洛都这么多年，应该比我更清楚。事情闹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也很难做。你也别怪我不讲情面，这当中的利害关系想来不需要我再给你解释什么了。

总而言之，从现在开始你正式停职。之后不可以任何形式接触局里的一切事务。你自己好好掂量吧。”

一直到对方挂了电话，王永泉都没说哪怕一个字。事到如今，他自己也能够明白一些事情了。比如杨扶摇是如何找到这里的，比如新局长年纪轻轻是如何坐到那个位置的，甚至连手下那几个一口一个“王哥”的家伙是谁偷偷告的密他心里也大致清楚，只是事到如今，知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车辆一直前行，许清的心绪也一直未能真正的平复。一边是期望，一边是理智，说到底许清终究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这中间的权衡即便是大多数的成年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取舍的。

最后车辆停在了郊外的一处旷野。杨扶摇抬手指了指远处的一间木质小屋。

“你要找的答案就在那里边，至于能不能拿到就看你自己的了。”

许清沿着杨扶摇指的方向看了看，除了那座不起眼的小屋之外，还有车外密密麻麻的人影。那些人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零零散散的站在车辆停泊的位置到那座木质小屋之间的路上。

“听说你挺能打的。不会这就怕了吧？”

杨扶摇适时出声道。

遥望了一眼木质小屋，许清心里其实已经依稀知道，那当中或许未必会是他期待的身影。但哪怕只是和许念念有关的任何线索，他都有为此一博的必要。

“我叫杨扶摇，杨城是我弟弟。我也不怕告诉你，这次找你过来就是为了帮我弟弟出气的。不过我杨扶摇从来从来不屑于说谎，那个小屋里确实有而且只有关于许念念的线索，至于是不是你想要的，就需要你自己权衡了。

顺便提醒你一句，我只有半小时的时间。如果半个小时之内你到不了那座小屋，那么不好意思。放在里面的炸弹就会爆炸。到时候，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许清看了杨扶摇一眼，似乎是想从脸上辨别出她话里的真假。可惜那张好看的脸上始终都只是一副清冷的表情，许清无法从中得到任何有用的答案。

“希望你说话算话。”

留下这么一句话，许清默默地推开了车门。在他下车的那一刻，所有身着黑色制服的人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在他有限的人生当中，似乎还真没有同时受到这么多目光瞩目的时刻。只不过此刻的许清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他的目光只是静静地落在远处的木质小屋上，至于余下的一切都不足以使他侧目。

他没有鬼先生那般莫测的实力和心思，即便有意模仿也学不来；他没有王永泉那样的阅历和人际关系，即便有意经营也做不到；更没有杨扶摇那样的出身和性情，他那未曾谋面的父母在生他的时候甚至都没问过他的意见。他变不成那些人的样子，他只能是他自己，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屁孩而已。

这世界上有很多像他这样的人，从生到死，弱小而又卑微，心里期待着什么可是一辈子到头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几次。所以像眼下这种还有的拼的时候，许清从来都吝啬豁出命去。

没有呐喊，没有口号，甚至连过多的思绪都没有。少年只是迈步，朝着象征着他心中所有温柔的归处的木屋发起了冲锋。

钢管和铁链落在身上，痛入骨髓，但好在也只是痛而已。少年害怕孤独，害怕别离，害怕被冷落，但唯独不害怕身体上的疼痛。

眼前一道道身穿黑色制服的身影逐渐模糊，落在少年的眼里化成了隔壁街道的流氓，成了街口的老光棍，化作了醉酒的老男人，成了萦绕在耳畔的闲言碎语，化作了所有使那个明媚的身影曾经痛苦受伤的一切一切。如今少年双拳紧握，誓要为那道身影砸出一条道路来。

许清没读过什么书，说不出什么深刻的道理。他只知道在他有限的小小的世界里，这么多年只有那一束光。如果有什么东西要让那道光熄灭，那么他纵使身死，也要对方付出代价。

鲜血和断肢横陈，呻吟和呼喊弥漫，以命搏命的画面从来都没有什么美感。

“小姐，要不您还是暂避一下吧。这边有结果了我再通知您。”管家兼司机的杨牧出声道。

“如果是老爷子在这里，你也会说这种废话吗？”杨扶摇冷声道。

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分钟，许清也朝木屋迈出了差不过三分之二的距离。在他走过的地方，成片的黑衣人倒地生死不知。而他自己，也早已经是一个被血包裹的血人了。在杨扶摇看来，在过去的十几分钟里，许清受到的致命伤不下十处，可是那个人却像是不死不灭一般，每次都能够站起来反杀对手。

事到如今杨扶摇也不得不去想，说不定这个许清确实是那种只擅长战斗不擅长思考的类型，之前对他的一些判断确实是自己多想了。以他目前所表现出的战斗力而言，也确实有被收为麾下的资格。如果真的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类型，那么收服之后让他在书院里给杨城做个保镖似乎也不错。

想到这里，杨扶摇突然觉得木屋里的布置似乎有些不太合适了。想到就做，她连忙示意了一下司机马上从侧面先绕到木屋那边。

车辆发动，缓缓地绕过许清和黑衣人打斗的范围。眼看距离木屋越来越近，车子却突然一颤，猛地停了下来。还不等杨扶摇出声质问，驾驶位上的司机便一头栽倒在了方向盘上。

与此同时，杨扶摇耳畔突兀的响起了一道声音。那声音很轻，杨扶摇却听得真切，似乎声音的主人正贴着她的耳朵，将话缓缓道来。

那声音说道：“嘘！别动！不然会死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