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长空晴明艳阳高照的好天气里,福生又哼着小调上山了。
马呢?马还栓在老地方。上次街上的事它还没忘,好心没好报,哼!天堂地狱凭他一人去折腾吧,不定就让人家一蹄子给撅下山来。
到时候屁股凉拌,满脸炒鸡蛋。嘿!马要笑,但马不会笑。那就仰脖叫两声吧。
一声长鸣,惊得福生浑身一哆嗦,差点没把身上的“披挂”掉地上。“这老马,老了老了还不老实。”
每回上山,福生都不会空着手。这次更是,肩扛手提大包小包的带了好些东西。
他知道在山里过日子不容易,米面粮油全都得从山下得来。可那么远的山路,她一个娇弱的姑娘,还有生病的母亲要照料,又怎么有气力去弄这些。
所以他不仅当长工,在山上的院子忙活。还兼职搬运工,从城里到山里那么远的路,他不辞劳苦送口粮。
轻活重活都干了,也不收半分工钱,有时候他还得贴点出来。日本人来袭击过后,人们到现在心里慌慌的,有钱的人家开始囤粮,弄得城里卖的东西一天比一天贵。
而这些都不便跟山里的母女讲,虽然之前是大户人家,但现在她们的日子看着也不富裕。如果就他一个人,他的钱都给了她们也不可惜,可他老家还有一个妹妹要靠他养。父母不在了,只给他留下这么个妹妹相依为命,他不能不管不顾。
英子妈看出来,他是个实心眼的人,没那么多弯弯绕,也是真心实意的要跟她姑娘好,当面背后的没少说他的好话。
“几袋子米面就把妈给收买了,妈眼皮子也太浅了点儿。”英子半开玩笑的说。
跟福生,她承认他是个好人。可人究竟太奇怪,整天在眼巴前晃的好人是不容易被看得见记心上的,因为已经看惯。反倒那十天半月不露面的觉着新鲜。
所以她故意的使性子、欺负人,只是觉着好玩。她还没往更深远的地方想,或者说不愿想。心里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女人的天真里有时也藏着慵懒和狡猾。
她妈却不能拿这话当玩笑听,“你摸着自己良心说,这是几袋子米面的事吗?人家对咱怎样,咱心里得有点谱吧。”
老人家又换了更严肃的语气说:“反正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女人的脸蛋再漂亮,也就漂亮有数的几年,不趁着好时候把自己嫁出去,到时候你哭都没地哭去。”
“哎呀,妈……”英子拖着长调靠在母亲身上撒起娇来,“我一辈子陪在妈身边,不好吗?干嘛总催着我嫁人啊?”
“可是妈陪不了你一辈子啊,我的傻孩子。”英子妈深陷进去的眼里滚出两颗浑圆的泪珠子,像珍珠那么莹亮光洁。
“妈,好好的,说这些干嘛呢。”英子的眸子里也起了水雾。
母女俩正期期艾艾着,木栅门那传来男子浑厚的声音。
“黄英妮在家呢吧?”福生到现在一直叫英子的大名,只觉得开始这么叫过后面就不好意思改了。
“黄英妮不在家,请回吧。”英子朝外面喊话。
“你又调皮。”英子妈抹掉眼泪做样子推了女儿一下。
福生笑着进来,英子正要往外跑,“哎呀!妈要打我了。”结果一下撞到一只脚才踏进门的人的怀里。
福生扶住英子,“没事吧?””然后放下带来的大包小包,不知如何是好的站在那,抬起手摸着自己脖子。
坐下歇了一会儿,吃几块点心,陪老人家说了会话,他就脱掉上衣到院子里干活。
正收拾院子,木栅门又被推来了,他转身一瞧,来了一个他很讨厌的人。
长卿一进来,福生就变了脸色,眉头立起两道杠,眼睛要剜人。跟这个女人堆里游走,到处卖力讨好的家伙,他实在生不出好感,更不愿搭理他。
可他看不上人家,人家也不缺人喜欢。看看英子,不就表哥长表哥短的围着转呢嘛。
他在外面辛苦,眼睛耳朵却都往屋里使劲,聊什么这么欢畅!
不行,这活他干不下去了,非得去屋里瞧上一瞧不行。他就地撂下干活的家伙什,两下把自己洗干净,进门穿军衣戴军帽,一身笔挺的往长卿身边一站,像个张开翅膀随时准备打架的公鸡那么样瞪了长卿一眼。然后转去看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