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
一声带着贪婪与邪恶的恐怖叫声自西山月下传来,这吼叫声似能穿透人心,像一只突然攥紧的手,自后颈处将人猛的向上一提。
心脏突突加速跳动,脚步声戛然而止,接着传来一个压抑着略带哭腔且颤抖的稚嫩童声。
“三......三哥,我害怕......”似是想哭出声,但又极力压抑着喉咙,发出“嘶嘶”的哭泣声。
“嘘......小七,别......别害怕,有三哥在,不......不害怕。”
另一个略微成熟点同样颤抖的低语声传来,像是由于紧张,又发出一阵使劲吞咽唾沫的声响。
“三哥,我们怎么办?跑还是藏起来?”一个洪亮的男童声响起,使得前面所有的压抑都变成多余。
“我......小五你要害死我们啊......”
“啪”的一声,手掌拍击后脑勺的声响紧随而至。
“小七,抓紧三哥的手,小五,快往山下跑。”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向山下奔走而去。
转过一个山间弯道,前方陡然出现一块黑黝黝的巨石,抬头望去,巨石上方一双泛着恐怖绿光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三个瘦小的身影。与此同时,靠山一侧崖壁上方也出现了一对对不怀好意的绿色眼睛。
漆黑的夜在这一刻仿佛定格,原本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一瞬销匿,仿佛山间万物都在等待一声号令,而这声号令也没等太久便如期而至。
“嗷......”一声绝望的嘶吼声毕,“嗷......嗷......”多个吼叫声起,声音传遍山野,碰撞到崖壁,返转而归,又撞到另一面崖壁,再次向远方传去,如此反复多次,才消弭于山林草木之间。
“小五,带着小七,往山下跑,别回头,快.....”那个被唤作三哥的焦急说到。
话毕,不等小五反应过来,猛的冲向道边一珠矮树,抓住一根手腕粗细的侧枝,用力一折。“咔擦”一声,手中多了一支丈许长的树枝。
“还不快跑......小五......照顾好小七......快跑”
小五和小七这才反应过来,如受惊的野兔般向前蹿去,随后“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复又扭过头,嘴里喊着“三哥,三哥”,再一狠心,便转身消失在黑漆漆的山道上。
巨石上那双绿油油的眼睛似是对这一切都毫不在意,戏谑的看着下方那挥动树枝的孩子。其他崖壁上方的眼睛略有不甘的望向小五小七奔去的方向,但最终没有一个轻举妄动。
“来啊,你们这些畜牲,当爷爷怕了你们不成,有种的过来啊。”说完树枝在地上狠狠的拍打两下,挑衅着这群邪恶的生灵。
巨石上的生灵再也没有先前的气定神闲,仿佛被激怒了一样,前爪猛的向前探去,身体压低,露出雪白的獠牙,作势欲扑。崖壁上方其余的也有样学样,嘴中发出狠厉的吼叫声。
树枝四下胡乱挥舞,嘴中不停的咒骂着,胆气此时好像也壮了许多,仿佛自己面对的是一群土鸡瓦狗一般。
“你们这些低贱的邪灵狼,今天爷爷非宰了你们炖肉吃,呸呸呸,你们这些肮脏的东西,爷爷还嫌你们的肉太过骚臭,爷爷炖了你们喂狗。”
“嗷......”这些邪灵狼似是能听懂人语,彻底被激怒。巨石上的头狼一跃而下,作势就要扑向那挥舞树枝的孩童。
崖壁上其余狼群也紧随其后,跃下山壁,分居于头狼两翼,呈月牙形攻势,一步步逼近。
此时孩童背对山道左侧万丈悬崖,面向狼群,一步步向后退却。面部表情坚毅且狠绝,如果自身嘴中长有獠牙,定会毫不客气将这群畜牲撕成碎片。
“爷爷宁死也不会落入你们这些肮脏畜牲之口,滚开。”说着将树枝甩向狼群,回身一跃,向悬崖坠去。
狼群被树枝一扫,略微向后退却,接着快速冲向崖边,看着到嘴的食物自眼前消失,不甘的仰起头,对着西方挂在空中的一轮圆月不停的嚎叫着。
一阵天旋地转,身体突然停止下坠,背部传来钻心的刺痛,接着疼痛如潮水般散去,自脑袋以下全部没有了知觉,身体仿佛不在属于自己。一阵困意上涌,眼前开始变得更加漆黑,那是一种没有生机且绝望的黑。
死亡真正到来时内心才开始恐惧,身体上并没有什么痛苦,可怕的是精神上的绝望。对世间的留恋,对所关心之人的挂念。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自内心升腾而起。意识被某种力量拉扯着迅速下坠,越来越快,越来越小,终将化为一粒尘埃。
“不行,我不能死,我死了小五小七怎么办?”一种超越自身生存欲望的执念将思绪从混沌中捞起,意识不再向四周涣散,黑暗中缓缓亮起一团柔和的火焰,像是某种指引。火光渐渐靠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炽热。
当火光将意识团团包围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火光内部竟然盘坐着一个人,确切的说,盘坐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那人睁开双眼,微笑着看着自己。
“你终于来了”话语中带着说不尽的喜悦,仿佛他已在此等候多时。
火光越来越盛,周遭一片炽白。有暖意自四下传来,渐渐感受到了身体的存在。那盘坐的裸男突然化作一点金光向自己额头冲来。
“轰”的一声,意识被冲散,脑海中一阵天旋地转,过得片刻,一切归于平静。使劲撑起那重若千钧的眼皮,视线从迷离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这时才感受到全身如万蚁嗜咬般的疼痛。
“终于成功了”贪婪似的深深吸入一口清冷的空气,缓缓伸起这双明显不属于自己的手,江离徐徐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开始整理自己的意识。
三年前,江离与家人亲友一一作别,安顿好所有人,才走出家门。说来好笑,好像自己才是那个要被安慰的绝症患者吧。笑着摇了摇头,不去计较这些。当心里将一切想通透,决定放下所有的那一刻起,他的内心再也难以泛起一点涟漪。他本就是个性格坚毅的人,辛苦奋斗到快四十岁,该有的一切都靠自己的双手争取到了。尝遍了人情冷暖,看惯了世间百态。要说还有不舍,那就是年迈的父母和把自己当做天的妻儿。不过自己都为他们做了万全打算,相信他们能够凭借自己多年的积累,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回顾半生,有眷恋,有不舍,时间的车轮不会为任何人作片刻的停留。就这样吧,放下所有,自己无愧于任何人。
戴着自己最爱的那条多宝手串,兜里只留一盒香烟一个打火机,其余不带走任何物品,向着城市西边那座不知名的荒山而去。费尽全身力气,终于在太阳即将落山前爬上了顶峰。瘫坐在一处峭壁前,身体像是被抽干空气的皮球。右手撑着地面,左手如帽沿般遮于额前,迷着眼睛,看向缓缓坠落西山的红日。深呼吸,挪动身躯,猛的发力,身体如从地面弹起的球一般向前弹射而去。身体在坠落,目光仍旧死死凝视着那同样坠落的红日。
渐渐的,那如铜盘般的落日像是被一张大嘴一点点吞没,在完全消失的一瞬,似是回光返照般,金光大盛,然后归于黑暗。
不知在黑暗中下坠了多久,仿佛时间凭空消失了一般,永无止境。就在这时,左手腕处的多宝手串发出微弱的五彩光晕,那种光像是一双纤弱的素手,轻轻抚摸着人的脸颊。
疲惫,紧张,隐藏内心深处的那一丝不甘与挂念,全部被这柔弱的光抚平。再看自身,不知何时已经置身于一颗红色的光球内。
人对于超出自己认知的东西第一反应都是抗拒的,江离也不例外,站起身想冲出去,但经过多次尝试,都被一种莫名的力量给阻挡回来。
如此,江离在红色光球内被囚禁一年之久,这一年中他尝试了各种办法,都无法逃脱这个牢笼。但这一年中他也并没有白费,终于可以确定,自己就置身于那条多宝手串上那颗红色宝珠内。他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也能听到声音。但不知道手串到底被扔到了什么地方,周边虫鸟花鱼都有,日出日落也正常,但是就是没有人烟。说来也奇怪,置身于这红色光球内,他并没有任何饥饿感,身体也像是被定格在那晚,没有任何变化。
江离像是被放逐的囚徒,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度过了一年。
某日,他惊喜的发现有人路过此处,这是一个中年彪形大汉,手提一柄巨斧,满脸络腮胡子,脸黑如锅底,头发杂乱的用一根布条束起,邋里邋遢,却是一副古人装扮。这人神色匆忙的向他这边走来。
经过一年的囚禁,可想江离此时是有多么亢奋。他扬起手冲那人招手,嘴里高声呼喊:“喂,你好,这边,这边有人”
谁知那人置若罔闻,抬腿自他头顶跃过。江离焦急的踢向四周,手掌使劲拍打着周遭看不见的障碍,希望能发出点声响,引起那人的注意。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没有制造出一点动静。那虬髯巨汉仿佛早已走远,眼前一切又归于平静。
颓然的沿着侧壁滑倒,躺在这看不见的球体内,此刻他竟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病魔没有击倒他,死亡没有击倒他,然而这种孤寂中等待时间流逝的绝望却将他拍击的支离破碎。
“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他妈到底在哪里?”江离绝望的喊道。
“咦?这是什么东西?”一个洪亮的破锣嗓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