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方璟，此山名为归凤，而正如其名，是凤归之处。

那一段随意间提起的解释模糊不清，待付音问何为“凤归”之时，方璟只一笑带过，未有与她明的意思。

付音本是十分好奇，可念及此处为一灵境，隐秘之事自不会少，也不可与她这等凡尘之人提起，便没再问过。

傍晚，西边如同仙子打翻了胭脂妆奁，洒下半面苍穹一片红霞似美人妆，桃林在此映衬之下仿若浴火，要灼伤饶双眸一般。灵境愈是华美，便愈是衬得人间满目苍凉。

令人流连忘返。

“归凤山中美景数不胜数，只这普普通通的日落便可让你看得出神，我可不敢再带你去别处了。”方璟见她望着西边际，轻声笑道。

付音回过神来，见方璟语气自然随意，便也没了多少拘束，“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

“我在这归凤山上平时也没什么事情，你什么时候想去，我陪你便是。”方璟顿了顿，又道：“平南退兵想必还要不短一段时间，在此之前，总能让你将这归凤山的景色看遍。”

“只怕到时候看遍了，回到凡俗之中就会有对比了。”

方璟听得她语气中几许感慨，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若是喜欢，你就一直在归凤山上陪我，可好？”

也不知是被夕阳镀上了暖色，还是因他一句起了羞怯之意，那原本略显苍白的容颜染上一层薄红，多了几分柔美可爱。

“归凤山凌于地之间，不受宫所主，不为凡尘所扰，自容不得神仙，也容不下我这般凡俗之人。”付音得轻淡明晰，掩下了心中莫名的失落之意。

方璟没有出声，引得付音偷偷侧目而望，见他微阖眼眸看不出情绪，不禁多瞧了两眼。

“若是归凤山容得下你呢？”蓦地，方璟出声问道。

四目相对之时，付音先是微微一怔，待得反应过来时只忙着移开目光，哪里姑上他方才问了什么。

“若是归凤山容得下你，你可愿留在山上，与我共看这一成不变的山中之景？”

如同擂鼓在心上敲打一般，一阵紧张一阵心慌，付音轻舒一口气平复心绪。“为何是我？”

“我过，你是有缘之人。”方璟面带笑意看着她未被青丝掩住的侧颜，“这山中已许久未曾有人出入，无趣的很。”

“若只是误入山间，你便断定是可与你相伴，会不会太轻率了些？”

方璟听得她语中几许失落之意，又道：“不是入得此境便为有缘，只是因入得此境，又恰合眼缘罢了……”

不是因你误入归凤山便与我结缘，而是因误入归凤山的，恰好是你……

稚嫩真的年纪最是听不得真假难辨的话，即便事出反常，也会听之信之。

就如这披着华美外衣的归凤山，只消一眼，便让人入不知返，就此沉陷。

这相互的一见倾心，华而不实，得而不久，前不可及，后无退路……

四一诺千金，一世追寻

君之一诺，妾愿追随一世，至死方休，甘之如饴。

虽是春末时节，归凤山却是处处繁花似锦，其中最为壮观的要属群芳谷，这也是方璟带着她游玩好几日才来此处的原因之一。

及至群芳谷外围，地势稍高未观得景色，便闻到一阵幽香绕在周身，虽是糅合了千百种花草的香气，却自成一派，不至于清淡，也不会显得浓郁。

付音正欲上前一观奇景，却被遮住了眼睛，那双手修长匀称，骨节分明，触着正如归凤山上这四月般，清冷不失温和。

“唯有乍然置身其中，才能体会惊艳之感，留在心中的印象也会愈发深刻。”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微微响起，许是目不能视，这声音悠悠然流淌到心间，似他所酿造的桃花酒，醉人心扉。

付音在方璟的牵引之下入了群芳谷中，待得停下慢慢睁开眼睛，先是阳光微微刺目，之后就是奇花异草竞相绽放，目不暇接，那百花中倒有些是凡俗之间常见的，生在此处便成了陪衬之物。

“如何？”方璟笑问。

前些时日他便时常与付音提得此处，可谓是故弄玄虚卖了几日的关子，而付音将目光从百花之中收回，朝着身边人遗憾道，“美则美矣，只是生在此处，未免暴殄物。”

方璟只当她是归凤山能欣赏此景的不多，便回道：“遗世美景自不需在意旁人目光，哪怕只是孤芳自赏，也不能对它的美丽造成分毫的影响。”

“我的不是这个。”付音蹲下身，轻轻托起脚边一朵含苞待放的素色，“秋吟花佐以白藤可解鸩鸟之毒，只这么不起眼的一株，放在凡尘之间便是难能可贵的药材。这群芳谷的万千花草于你们来是奇观美景，可于医者来，那便是稀世灵地。”

方璟饶有兴致地看她一眼，“付家倒不失为医阁后人，这么来，群芳谷的这些药材你都识得？”

“也不是都能认得出，虽自家父便教着我认，可总归是未曾见过的。”父亲这些药材都在灵山之中，凡间不可得见，想必那灵山便是此处了。

由此看来，她误入归凤山也许并不是凑巧，而是冥冥之中，归凤山这片灵地牵引着它虔诚的信徒，为谋暂且安定之所。

“你这么一，我倒是觉得将你留在归凤山上才是暴殄物了。”方璟将那一朵秋吟花采下簪入她鬓间，素青色正衬她的肤若凝脂。

“何出此言？”付音理了理鬓角，问道。

“为医者，多是希望救死扶伤悬壶济世，以造福下苍生为己任，而归凤山中无伤无病互不干涉，你若留下，岂不是可惜了一身才华？”

付音却是不在意地笑笑：“这些倒与我父亲的想法不谋而合，不过母亲过我是女子，只要自己过得开心自在便好。”

“那你觉得在归凤山陪我，是否算的上开心自在？”

五

莫叹春尽芳华散，来年又是相逢欢。

时光总是在不经意间悄然流逝，待得归凤山红妆万里开始凋落之时，六月将至。

桃花林中粉瓣萧萧而落，如同浸染了辰砂的雪片，洋洋洒洒，飘扬四处，方璟不消半月，归凤山的桃花便会散尽，换上一片绿意盎然。

风光散去，要不惋惜定然是假的，付音轻轻拂落肩头的桃花，感慨着纵是在归凤山上，季节更替也是无可避免，就像凡尘的朝代更迭一般。

人人都盼着改换地，所以为欲望所驱使，付家所藏的“九生”，在她看来，着实没有存在的必要。

“舍不得？”方璟手执一把折扇，微微一扫，便在席上留得一片净处。“来年总还是会有花开的日子。”

“来年，你还会如今日这般，与我共赏桃花美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