涓涓靠着围栏蹲下来。
她说她知道的其实也不多,因为日常揽客总要扮演高中生大学生,又总被拆穿,脾气好的就算了,脾气不好的可能还会招来打骂,所以她闲得无聊就上网去搜索,想看看到底什么样的人,算是真正读过书的人。
结果找来找去,偶然发现了一个心理学研究项目,在招募测试对象,并且有不菲的报酬。
涓涓觉得读书不读书的倒没所谓了,关键打开了新思路,原来只要拓宽眼界,什么奇葩方式都能赚钱啊。
之后的流程在我听起来都匪夷所思,比如涓涓从始至终,只接受对方线上单方面面试,各种洗脑和服从性测试,只要她有表示一些质疑,就会被对方以项目需要为由进行弹压。
关键是,涓涓真的有按照所谓的“项目节点”收到钱。现金。
在这样的诱导下,对方试图让涓涓意识到,在某些条件下,“欲望”才是自己的“孩子”,而孩子,有时候,可以仅作为达成欲望的筹码。
就像涓涓的父母,养她,只为终生给她哥哥当血包。
就像那对老夫妻,他们的孩子前两年车祸去世了,所以他们找到涓涓,看似只把涓涓当成完成他们愿望的工具。
“哈戳戳,”涓涓骂道,“其实是他们看不清楚,等我真的怀了娃娃再看,那是有我的DNA的,啷个也不能说娃娃不是我的,到时候......”她抬眼看了一眼我们,把更直白的话咽了回去。
“到时候......”我无意识的重复着,看向0214。
“到时候,”0214神情淡漠的说,“法律规定,非婚生子女拥有一样的财产继承权,亲生父亲如果去世,作为夫妻共同财产,私生子有权继承属于亲生父亲这一部分的遗产,”她突然抬起头来像是猛地被什么念头惊醒,委屈又茫然的看向我,“如果......如果再耐心一点,等那个多余的妻子死了——最好意外的死,没留下什么遗嘱凭证,而且没有属于自己的亲生子女,那么......那么私生子,连这个多余妻子的财产,也有权继承......是、这样吗?”
涓涓不说话,抿紧唇,眼睛快速眨动了几下。
“涓涓,把你找到的那个招募网站给我好吗?”
涓涓抬起手机展示给我看,“第二天我试的时候,那个网站就停了噻,我问别人,她们说这是啥子临时境外......服务器还是什么,搞不懂,反正网站打不开了,我不骗你。”
我问:“那邹3你知道吗?是个老师。”
涓涓摇头。
我又问:“那艾伦呢,是个心理医生。”
她还是摇头。
我鬼使神差的轻声问:“郑得,听过吗?”
“我真不知道,你说这些活人,我一个都不晓得噻,”她小心翼翼的看我,“大锅,你们,都晓得些啥子哟,和我讲讲呗,我其实看这位美女姐姐也不像作家噻,感觉......感觉......你们是不是警察,电视里卧底那种,来套我话的?”
我叹口气,“我也不知道什么,像你说的,真的不知道。”
我掏出手机,无意识的按开屏幕,摸索着那种照片。
涓涓凑头过来瞥了一眼,掏出一块水果硬糖,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咬了两下,才记起来基本礼貌,忙不迭的又掏出一颗,剥了包装,递给我。
我苦笑一下,同样咬碎了糖,将照片向她靠得更近一些,“你看,我弟弟的诗,字也好看,是吧。”
我也不指望她能看懂。
但涓涓皱眉说:“你这用相机拍了,又用手机拍,都模糊了。”
我手指一紧,“相机?”
涓涓指了指几处反光的地方,说:“那时候我锅锅买了个相机,新鲜,不晓得咋耍,把家里找不到底片的模糊老照片都翻拍了,有一张我满月照,他洗出来给我,就有点反光,像下巴上长了一条沟沟,我离家打工的时候,用手机又拍一遍,就这样,效果差不多噻。”
为了证明她说的这些,她指着照片右下角不大明显的一点红色光斑,“这个相机留下的,你看,是相机上设定时间的,哪年哪月哪日那种,你这个手机又翻拍的时候,没拍全噻。”
她不说的时候,我没觉得,她一说,我怎么也越看越像了。
我站起身,走出几步,给秦警官打了个电话。
“这照片上,有日期的,对吗?”
浑浑噩噩的回来。
看见茫然的0214呆站着,垂头看着水杉根茎,整个人入定的泥塑一般。
涓涓悄声问我:“你们,就是警察是吧?”
我说不是。
涓涓问:“那你们会把这些告诉警察吗?”
我说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到目前为止,还没说过,是吧?就只是你们两个知道,对吧?”
我被涓涓喋喋不休的提问搞得烦躁,但还是点了点头。
涓涓突然向后移了两步,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绢,迅雷不及掩耳的从后方捂住了0214的口鼻,0214不过挣扎了几下,就抵不过迷药软倒了下去。
我眼睁睁看着0214被她咬断胶带绑住手脚,又坠了石块,扔进了水塘下。
我眼睁睁看着自己仰倒在地,意识麻痹。
“大锅,”涓涓的声音像真空里的水流,在耳边倒灌,“我谁的工具都不是,不是他们的,也不是你们的,我就是我自己的筹码,这条路既然开始了,我就绝不会放弃,也不会让任何人挡了我的路噻......”
潭水冰冷混浊,搅动一池腥臭。
我的意识渐渐脱轨。
还记得电话里,秦警官那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确实有日期,这张修改过的草稿诗,是甄记者拍到的,上面显示的日期,是在......警察搜查过郑得的出租屋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