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去,我真是大惊失措,有种凉浸浸的恐慌感从脚跟蔓延上来,肉体上的我一动不动的站着,精神上的我却像得了疟疾一般不停打着摆子。
床上、桌上,那么多我没见过的新衣服新鞋新包,随处可见的细节里,都是陌生的浮华气息。
我给得得打电话,命令他立刻回来。
那是告别懵懂童年睽违已久之后,我第一次动手打他。
现在回想起来,我的手还是颤抖的。
那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快速肿胀起一块通红的瘢痕印子,早知道那是我们此生的最后一面,我应该拥抱他。
时间是清越的,淡淡滑过,一晃已经这么多年。
0214伸出一只手,先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又将掌心下滑,抚了几下我的后背。
她也不知道安慰什么好,最后只是问了句废话,“你们再没有见过?”
我遗憾的点点头,“那次太生气了,当时就嚷起来,我说这辈子就当没有他这样的弟弟......你想,那些钱能是什么好来路?我都不敢细琢磨,都会有哪些方式来快钱,所以气上了头,骂得也很,说他果然是个野种坯子,命里带贱,一个哑巴妈,到底是妈妈还是姥姥的都弄不明白,为了一口嗟来之食爬我爷爷的床,现在他长大了,为了几个臭钱不知道干出来什么龌龊事,我可不敢认这样的弟弟!”
0214错愕的收回手,张了嘴好半天才说:“这样......话就算是说绝了。”
“是啊,”我长叹一声,“这还不绝,怎么才算绝?我推开门走出去的时候,看到宿舍楼道里站着很多听热闹的学生。”
“那......”她抿了下嘴唇,好像有点无话可说。
我也无话可说。
得得应该也无话可说。
那之后我心里头梗着一口气,始终不肯低头先去联系他。
得得也不和我联系。
这么多年的半路兄弟,似乎丝丝缕缕锁着我们的命运,就这么轻易的被一个巴掌斩断了。
我反思了吗?
当然。
可我也是第一次当这么个小家长,想要学着负起责任,可我从没被我的长辈用正常的姿势爱过,以至于表达给得得的爱,也是如此荒腔走板、词不达意的。
沉默了很久之后,她轻声问:“后来呢?”
后来啊。
后来就是我此生最不愿意回想的梦魇。
那一天,很平常的一天。
我在图书馆,猝不及防的,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
我以为是垃圾广告,看都没看。
直到深夜,从图书馆出来,我打算清理一下近日收到的垃圾信息,才发现那个延迟缓冲出来的照片,居然是,得得的裸照......
其实单纯对我来说,这照片本没什么,我们从小荒蛮的一起长大,彼此什么样没见过?可别人不行!谁拍了他这样的照片?发给我又是为了什么?如果我没有回应,又打算继续发给谁?
走到这一步,是不是无可挽回的,得得的人生,就要毁了?
心脏被揪起来,揉成一团,每一下跳动都在疼。
我发疯了一般打得得的电话,但是已经停机了......我打给他班主任,对方诧异的说,上个月得得已经办理了退学手续,彻底跟学校没关系了。
还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我只好跑到最近的派出所报案,民警也很重视,立刻查了这个陌生电话,但这是个境外转机的虚拟号码,没有任何价值。
又找了三天,警方找到了得得退学后在校外的出租屋。
屋里一切如常,井井有条,只是没有人在,长久的,没有人在。
0214问:“最后呢。”
我蜷着腰,收缩成一只虾:“最后警方说得得已经成年,除了这张没有任何文字说明的照片,现实是实在找不出任何他受害或遇害的佐证,而我虽然声称是他哥哥,但我们之间既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法律关系,所以......最终只能算作暂时失踪,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