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许知鱼握紧了口袋中的单据,强迫自己将散漫的思维从大脑中驱逐出去,专心走路。
雪花在不久前就停歇了,像哭够的少女。
天空一片澄明。
街道、绿化带和枯败的枝垭却依然残留新鲜的积雪。
有的在冬阳的朗照下一滩滩似雪糕筒般融化开来。
有的仍堆缩在清凉的树阴处,保持原来霜冻的形状。
许知鱼加紧了脚步,拐了最后一个街口,朝不远处一排排鳞次栉比的商店走去。
蛋糕店毗临在一家人声鼎沸的小吃店旁边,相较之下倒显得冷清。
许知鱼推门而入,一股暖融融的热气迎面扑来,夹杂烤面包的阵阵香气,极力挑逗着许鱼的嗅觉、味觉和想象力。
许知鱼遮掩在黑色口罩后的舌尖不自觉地磨砺了一回后槽牙。
许知鱼将塞皱的薄粉订单拍在柜台上,“你好,我要取蛋糕。”
正摸鱼玩手机的娃娃脸店员早在许知鱼踏入店门的一刹那就反射性地收起手机,进入到随时待命的状态。
“好的,请稍等。”
娃娃脸接过订单扫了两秒,又在许知鱼全副武装的脸上停留片刻,微微睁大眼睛:“您穿得真严实。”
许知鱼扯的瞎话张口就来,跟开闸的水流一样自然,“冬天嘛,保暖。”
娃娃脸露出深感赞同的表情,转身入后房忙活。
稍等一阵,娃娃脸出来了,将手中各拎一盒打包好的蛋糕放在柜台上,
“两个植物奶油水果蛋糕,都在这里了。”
许知鱼迟疑道:“两个?”
娃娃脸抬眼,挥了下手上的订单:“上面是这么写。”
许知鱼接过订单,拿在手上细细瞧着。
不错,两个植物奶油水果蛋糕,是这样写的。
许知鱼心中暗道奇怪。
明明只有她一个人过生日,往年爸爸也都是只订一盒蛋糕——
不过都是让蒋叔拿的,两盒根本吃不完,为何今年破了例?
许知鱼轻吐了口气,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变得有些闷,
“可能是我家人搞错了,能麻烦你把两个盒子打开让我看一下吗?”
娃娃脸好脾气地点头,手中已经开始利索地拆左边蛋糕盒的丝带,“没问题。”
很快,盒子就被打开,露出里面精致的八英寸蛋糕。
在层层叠叠,五彩缤纷的环绕的水果中间,用黑色的食用色素拼出几个温馨的大字:
祝许知鱼十五岁生日快乐[镂空爱心]
许知鱼仔细端详片刻,确认没有问题,才吩咐娃娃脸将蛋糕重新包装好,才又令她将剩下的一盒蛋糕照旧拆开。
娃娃脸照做。
许知鱼聚精会神地盯着娃娃脸的动作,墨镜的镜片将眼前的场景滤化成不详的暗色,仿佛又墨中掺红。
像蚊子血,像鸽子血。
使一切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如同身处奇异的梦境。
蛋糕被拆开了,曼曼的飘带像处子散落的裙摆,将秀色可餐的面目呈现在许知鱼面前。
可这面幕只是“呈现”给许知鱼,并不是“呈给”许知鱼。
二词虽只有一字之差,背后的含义却千差万别。
蛋糕是“呈给”别人的。
同样是在层层叠叠,五彩缤纷的环绕的水果中间,用黑色的食用色素拼出几个温馨的大字:
祝许应年十五岁生日快乐[镂空爱心]
许——应——年。
陌生而无意义的音节在许知鱼的唇齿间轻声咀嚼,由伊始的磕绊逐渐连成一个连贯的名字。
平平仄仄,仄仄平平。
淡淡的音韵让许知鱼想起松竹的清香。
清冽的,清冽的甘甜。
到最后却甜得近乎于苦了。
许知鱼下意识地摘下墨镜,贴近蛋糕上的文字,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口罩前沿几乎要碰上细腻的奶油。
“啊,”
娃娃脸在这时惊叫了声,她紧紧盯着许鱼水晶蓝的瞳孔,嘴唇嚅动着,
“您戴的美瞳真好看,在哪里买的?方便告知一下吗?”
许知鱼紧绷的神经在一瞬间松弛下来,就像一块吸收了足够水份而变得柔软的海绵。
许知鱼恢复成原本的站姿,眨了眨眼,
“乐意至极。不过在告诉你之前,你方便也帮我一个忙吗?”
娃娃脸忙不迭地点头。
许知鱼重新戴上墨镜,将自己的表情隐藏在由帽子、墨镜和口罩组成的无懈可击的面具之下,看不出情绪。
“今天你没有见过我,也没有人来取蛋糕。”
许知鱼的声音低低的,蕴含着魔力的昵喃,“是吗?”
娃娃脸盯着许知鱼,愣愣地点了两下头。
像柜台左上角摆着的小巧的招财猫,富有某种节奏的律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