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子云:
庙中无僧风扫地
神前少烛月为灯
红城的西南有一座玉佛寺,兀自矗立于净珠山巅,终年烟火缭绕。
寺内主持静心方丈已年过七旬,鹤发童颜,大凡是红城人都知道,这方丈身上有两奇:一奇棋艺精湛,天衣无缝;二奇深知道学,佛道双渡。以前来过寺的香客除了妇女儿童烧香拜佛之外,要么来讨教棋技的,要么来聆听静心方丈传经布道的,络绎不绝。
方丈有时间向游客讲道,红城的最大神奇就在于其地理方位,从山顶俯瞰,红城正好位于太极仪的中心,又好像是南海观音的莲花樽,所以凡是来玉佛寺祈佛许愿的人,大都会梦想成真,就如当官的不用说,朝着山间呵一呵,求富的不用求,泡在泉水游一游,最后也要去抽,必定又是一支上上签。为了探究红城的神秘,红城人慢慢养成了上香祈佛的习惯。
五月已过半,虽未临初夏,但天气却显得溽闷,蝉声聒噪,行走在市井的人们如同出笼的馒头一般,浑身泡在水里。
或许是傍晚时分已近,天温骤降,白天一片死寂的红城此时在远处传来的钟声中睡醒了,微微地扭动了起来。
人们似乎都往同一个方向走,行迹匆匆,原来小潢河龙舟唱晚了,热闹异常,数十艘游走在水面的鸳鸯轻舟,加上龙船成了潢河川流不息的风景。不远处有一架横跨潢河钢架桥,远看好似长虹卧波。那桥上面也有很多人,摇着蒲扇,唱着小曲,不时发出一阵哄笑。
由于红城四周环山,树木蓊郁葱茏,黑夜很快就降临了,这时,红城的美就名副其实地展现在纯清的潢河水倒映着黑色的暮霭和黑红交织的夜色中,如同梦幻一般。
凡在红城生长的人都是会做梦的人,而且都会做同样的梦。他们会在白天的西山踏青采风中,龙泉河荡舟唱晚中,香炉山烟火氤氲中,九龙潭浅浅溪穴罅中,还有静潢河面的龙艇中做着一个不安分,归根到底是想改变的梦,红城在所有的梦幻中快美到极致。
夜色笼罩的净珠山静得可怕,只有玉佛寺那几点零星的烛光在摇曳着风景。
方丈静心身披长袍,夜起的山风吹进他的长袖,同往常一样,除了刮风,下雨,飘雪,方丈都会静坐在寺前的一块悬岩上仰观天象,俯观夜城,有时会眉心舒展,有时会额头紧锁。然而这一夜,静心方丈却异常平静,他眼微启,朝着东南一手划山,一手指水,然后双手合一,嘴里自言自语,许久才深深叹一口气,头似摇非摇,似点非点地说道:“山水承合,卧虎龙泉;山水承合,卧虎龙泉。”
第二天潢河大桥上全涌满了人,场面异常热闹,人们拥挤着在观看一场划龙舟比赛,不时地向河里投着精致的小食粽,说是纪念屈原。在人群背后,一位小沙弥焦急地想越过众人的头向河里望上一望,脸上露出极大的不满。他看起来约莫十七岁,个子不高,背着一个肩披布袋,身着的那套僧袍早已被汗水淋湿了,脚上的布鞋也断了线,在人们的推推搡搡中,他就像一个旋转的陀螺在那里无规则地转动着。
可能是对龙舟比赛太投入了,人们也少了对异地僧人固有的热情。小沙弥估计今天是不能尽心地看比赛了,便转过身找到一个阴凉的地方坐了下来,取出针线认真地修着鞋。
一位老大爷走过来拍了拍他问道:“你从哪里来啊,孩子?”
小沙弥穿好鞋站了起来,作揖鞠躬答道:“小僧从安徽来,到红城找一位叫做静心方丈的老僧人,小僧听师父说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不知老施主知道不?”
老大爷笑道:“他就在红城的一座寺庙!”
还未说完,小沙弥就跑开了,待老大爷叫喊时,那小沙弥又急忙跑了回来,双手合一弯腰鞠躬道:“阿弥陀佛,谢谢施主!敢问施主这静心方丈住在哪座寺庙?”
小沙弥在老大爷的指点下,知道到达玉佛寺,要登上西山南巅,再翻越三山五岭,跨过青龙涧,踏完一千级阶梯,走过放生亭就到了。
花了半天时间,小沙弥登上西山南巅,山路并不算陡,只是天闷并无山风,走路也把他累得气喘吁吁。于是找了一块平敞的地面,盘腿而坐,取出水壶,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喝完后便用拂袖擦了擦额头,然后使劲地扇着。
突然,他放下水壶,解下布袋,顺势爬到了临崖边的一块开阔的石板上,四处观望,然后用手比画着,惊道:“师父让我寻找卧虎龙泉,莫非这里便是。”
小沙弥揉了揉眼,放眼四周,暗暗想道:“前方是一山绵延葱扑,仿佛沉眠未醒的卧虎,这便是卧虎山;围绕卧虎山左半身的是一条蜿蜒弯曲的河带,犹如出水蛟龙,这恐怕就是龙泉河吧!孰不知卧虎山巅,龙泉河畔住的是哪姓人家?红楼和阁楼林立,这又意味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