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寒风已经停歇,阴沉沉的乌云压住了太阳。自早上开始,这风就没有停过,上学、放学都被这沁人的冷意裹挟着,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出了霜,每个人的脸部位置都白了一片。用笤帚把棉鞋上的残雪扫净,刘冰倩跺了跺有些僵冷的脚,打开了门帘,屋里的热气便扑面而来。
这是典型的三间平房,中间是厨房兼杂物间,两侧是卧室。左边的是父母带着弟弟住,右面是奶奶和自己的屋子。已是午饭时间,两侧的炉子里都烧着火,一面放着大锅,像是蒸着馒头,冒着缕缕白汽。另一侧则是烧着热水,咕噜噜地声音响着,应该是快开了。
小倩刚闭上眼睛,让被雪光刺激的眼珠休息一下,以适应屋内的黑暗。就听西侧的房门打开,奶奶的声音便传到耳边。
“倩倩回来了!赶紧进屋,把大衣脱了,上炕头暖和一下。一会你妈回来就吃饭。”
“没事,我不冷。奶奶你慢点。”小倩赶紧睁开眼睛,跑过去,扶着奶奶跨出门,埋怨道:“你这腿脚不利索,有啥事就支使我们干。小凳子呢?”
“去店里了!他说那里暖和还亮堂,还能帮着干点活儿。”奶奶笑呵呵的问:“今天礼拜天,下午不上课了吧。怎么没和同学出去耍耍?咋自己跑回来了,这段时间不用你爸接了,没有臭小子堵你吧。”
“我和梅梅一起回来的,下午不上课,我去她家学习。”小倩挑了个简单问题回答,也不知道咋和奶奶说其他的事。自从上次在流氓市场碰到黄毛后,把她吓够呛,后来问子玉,他也不说,只是告诉她事情解决了,让她别担心,以后也不用害怕那几个混子。后来也遇到了黄毛一伙的另外几个,看见她转身就走,倒是比自己都慌张。
“不出去也行,这天儿看着就不好,昨晚我的腿就酸的不行,下午肯定下大雪。晚上你爸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奶奶叨咕着。
“你年轻的时候伤过腿,大夫不让你多走道,以后你也别去店里送饭了。我爸也是的,药厂的效益那么次,都半年没有开工资了,还去干活。干脆和我妈一起停薪留职算了。省得你还担心着,来回跑。”小倩安慰着奶奶。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那御八珍现在看着红火,但毕竟是私人买卖,说不上啥时候就不让干了,到时候咱一家老小咋整?扎脖啊!”奶奶拍了小倩一下,佯怒道:“你个小丫头片子,竟顾眼么前儿,不得多打算打算。”
谈话间,水壶沸鸣,小倩赶紧脱下大衣,找到暖壶装沸水。边倒边嘟囔:“我看您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在私人干买卖的老多了,不让干都扎脖,那国家还不乱了。俺们书上都说了,改革开放一百年不动摇。就你们老担心这啊、担心那的。”
“哎!”老太太叹口气,没有再争辩,只是低语:“你爷爷也这么想,结果就抛下我们孤儿寡母的。”眼里有抑制不住的哀伤。
“奶奶,你别哭啊!我不说了,大夫说你眼睛也不好,不能哭啊!”小倩见奶奶不说话,回头看到她的样子,急忙放下手里的活儿,握着奶奶的手不住的安慰。
“哎,我眼泪早都流干了,没得流了!”奶奶止住悲伤,摩梭了孙女的手,叹气道:“这一晃快四十年了。你爸还没有小凳子大,你爷爷和大伯就被他信任的朋友带走了,也带走咱刘家几代人的营生。想当年咱厚德堂也是县里最大的字号,伙计就几十个。可惜你爸小,没开始学真本事,你爷爷和大伯一走,咱家的店就被充公了。”
“那都是老黄历了!奶奶。”小倩扶着老人家坐到炕上,实在是不爱听她叨咕这些陈年往事。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奶奶气道:“要不是你爷爷跑的不明不白,咱家也不至于被划成资本家,要不是我趁乱带着你爸跑东北来,坟头的草都不知道换几茬了。”
“奶奶,我咋觉得不对劲呢?这和我们电视里看到的不一样,你听谁说要划成资本家的?又是谁带你跑的?”
“你太姥走的早,就生了我一个,你太姥爷续弦后的那些亲戚我也不喜欢,嫁了你爷爷后也少来往。你爷爷跑的事我知道,他留洋的同学带他经港岛去美丽国,说站住脚再来接回我和你爸。可不等他回来就乱了,你二叔爷给我办了假身份,拜托以前收药材的野户,咱才隐姓埋名的来到这儿。”
“那后来联系上叔爷没有?”小倩第一次听这段,有点好奇。
“以前还写过几封信,说你爷爷反动,家产充公,但人没事。我原打算回去看看,赶上十年动乱就没了动静,估计也是被打倒了!咱家人丁不旺,你叔爷没有儿子,还指着你爹送终呢。可惜了!逢年过节,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送送香火。”奶奶叹气。
“那过去这么多年了,应该没事了,要不夏天我陪你回去看看啊!也给叔爷上上坟。”
“我还有哪有这心思!这老胳膊老腿的,走不了几步道,咱家又没有多少钱,就不得瑟了!”奶奶叹口气。这两年药厂的效益不好,儿子俩口子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自己哪能这么没数。
“以前没钱,这两个月不就挣着钱了嘛!我同学他三哥就是车站的,买几张票不费劲。”小倩兴奋道:“奶奶,让爸陪你回去转转,也算认祖归宗。”
“那个店也就是看着红火,咱家能挣几个钱?还是别糟践了。”虽是拒绝,但明显能感觉出来奶奶有些意动。
“我同学说毛利预留15%,咱家上个月卖了四万多,应该有四五千的利润呢!都赶上我爸、我妈一年的收入了。”小倩很是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