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诺星是一个被遗忘的星球。
漫天的黄沙一年四季飞舞席卷整片土地。居住在上面的居民以粗布裹面来抵御迎面刀割的干燥烈风,尽是荒芜的土地上,除了耐旱的深褐米诺树固执的挺立,再没有一点其他颜色。
“伊伊,把斧头递给我。”吉米娅坐在沙地上微微地喘息,汗水顺着双颊滴入沙地里很快又蒸发,褐黄的脸庞上一道道皱纹如同沟壑镶嵌在眼尾。
她看着眼前的虬结的枝干,抬手擦了擦汗,“还以为能直接掰断呢。果然是人老了。”
“怎么又说这种话?”贺倏将斧头递了出去,故意挤眉弄眼地说道,“按婶婶这么说,那我不是年纪也不小了。”
“年纪不小了?我看你还是小孩子。”克帕特从远处走来,看起来干瘦的身体从破布露出的的肌肉却有力坚实,他用手轻轻拍了拍贺倏的脑袋,“我和你婶婶还没老呢,担心那么多干什么。”
“哥哥。”贺宁背着一捆柴干,粗布里露出的褐色双眼朝着贺倏眨了眨,算是打招呼。
“宁宁怎么出来了?”贺倏连忙将贺宁背上的柴捆卸下。
贺宁的身体从小就很弱。无论是克里诺星白日的高温,扑面的黄沙还是夜晚的寒冷,都能成为诱发她昏迷的因素。
十几年的相处,他对她的关心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是我让宁宁来的。”吉米娅在一旁回答道
“婶婶,”贺倏眉头微皱,言语间满是不赞同。
吉米娅将斧头放下,郑重其事地盯着贺倏,“伊伊,你问过宁宁怎么想的吗?”
“……”贺倏低着头不说话,半天才从嘴里蹦出两个字,“没有。”
“哥哥,我也想帮你。”贺宁伸手轻轻捏住他的手掌,遮面的粗布下细声细语的声音朦胧道,“我的身体好很多了,你相信我。”
“可是你可以不做这些的,我身为哥哥,就是要保护你的。”贺倏抬头,固执地看向眼前的妹妹。
无论是叔叔婶婶,还是妹妹,都是他想要保护的人。
克里诺星太贫瘠,太荒芜了。连身处的方位都在联盟的边缘地带,星球外满是碎石的环带让航道都无法开拓,只有一年才来一次的底层行商能带来一点外界的东西。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将家人平安无事地带离这里。
“哥哥,你为我的心情,和我的心情一样。我答应你,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好吗?”贺宁微微歪头,真挚地和贺倏对视着。
“好吧。”贺倏转过头,别扭地答应道。
虽然依旧担心她,但是婶婶说的没错,宁宁自己的意志也很重要。
“不过。如果我发现你逞强的话,以后我说什么也不会再让你乱来了。”
“哟。刚才谁还说自己年纪不小了,现在一看,不还是小孩嘛。”吉米娅在一旁打趣道。
“所以婶婶自己也还年轻啊。”贺倏回答道。
吉米娅笑着看向他,“伊伊的嘴越来越甜了。”
“回家吧。”克帕特不知道两人之前的对话,三两下将砍下的枝干用麻绳扎好,斧头插进垒好的柴捆间,使力背了起来,“有了这些,宁宁的屋子也能弄好了。”
“对啊。”吉米娅背好另一捆,“等之后再去石坑那儿挖一些五颜六色的石头装饰一下,我们家的姑娘也不比别人的差。”
贺倏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隔壁邻居朵莎老是嘲笑宁宁和婶婶他们一起住,这个屋子一定要比她的好,让宁宁也能炫耀一下。
贺宁有些惊讶,她还以为新建的这个屋子是用来堆杂物的。
“叔叔,婶婶,不用的。”
“说什么呢,宁宁。”贺倏摸了摸贺宁的头,“就像你刚才说的,我们对你的心情也是一样的啊。”
夜晚,贺倏和贺宁坐在屋顶上。
九月是克利诺星最风平浪静的时候。没有巨大沙尘风暴,没有磁场失衡,行商能通过碎石的的间隙来到这里,晚上的时候坐在房顶上,黑色的夜空澄澈如洗,能清楚地看见遥远光年以外的各种星星。
钢丝扭成的天线旁,收音机嗞嗞作响——
“日前,由联盟五大军校共同承办第十二届机甲联合大赛将在三个月后举行,这是十年一次的盛大赛程,旨在挑选优秀的机甲选手并对他们进行相关培养。据有关消息者透露,此次大赛改变了以往的选拔方式……”
还没播报完,一道尖锐的电流声蓦地鸣响,四周重新安静下来。
“哥哥,你真的想要离开这里吗?”贺宁伸出檐外的双腿轻轻荡着。
“嗯。”贺倏点头,顿了一下后,仰头看向夜空,目光触及其中一颗明亮星星后,坚定地说道,“不只是我离开,我要把你们都带离这里。”
“可是,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呀。”贺宁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脱下面罩和厚重的衣服,轻松地感受着周围。
“这里有叔叔婶婶,有我们自己的房子,有我们种的米诺树,有邻居们,有吃的有喝的,没有外来的人,也不在战争星带,为什么哥哥你非要出去,面对外面那么多听也没听到、看也没看过的东西。”
贺宁说着将头靠在贺倏的肩膀上,“哥哥,你会很累的。”
“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贺倏摇摇头,偏头看向贺宁,目光和她对视着,“我不想只有在九月的这时候才能看见你脱下厚重罩袍,不想叔叔婶婶在每年的巨大沙尘暴后重建屋子,不想再让人你们提心吊胆地想着下一次磁暴会在什么时候来临,让我们晕眩昏迷,甚至口吐鲜血,更不想在你不知道何时发生的下一次昏迷后,我只能对着虚无的半空无助地祈望,想着你究竟能不能凭自己醒来。”
他粗糙的手抚上贺宁的脸,手指细细梳着她耳后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