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水马龙的街道，人来人往。

全息的交通灯散射出猩红的光晕，撒落在雨后潮湿的人行道上，在马路旁的水洼里淡去。

无形的墙壁凭空竖起，伴随着刺耳的针鸣声，成群的胶囊状的东西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强风。主干道上，只留下了颜色各异的尾灯，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后面追赶。

灯光远去，墙壁消失，幽绿代替了猩红，人潮涌动。

……

路的两侧挤满了参差不齐的高楼。

近乎悬空的金属轨道，依托于楼与楼的缝隙，穿梭其间，将彼此相连。

蜿蜒的机械长蛇从远处驶来，身形被玻璃幕墙所捕捉，于是由一条蛇折射成两条、三条……无数条长蛇穿行于楼宇之间，却又统一地朝着一个方向前行。

——那里有一个庞然大物。

那是一座三角形建筑，远超周围所有高楼的高度，如众星拱月般，突兀地矗立在那里，宣示着主权与不可忤逆。

它的三座副塔分立在三个顶点处，以空中连廊相连结。苍白色的探照灯分散在各个角落，无死角地照亮周围的一切事物。悬浮在半空的无人机群按照既定的指令和路线不知疲倦地巡逻，机身下的枪管很好地隐藏在黑暗之中。

偌大的建筑物里不时传出玻璃制品破碎和人的怒骂声，但整座大楼却诡谲地一片漆黑，只有依稀可见的强光手电筒的光亮。

……

楼顶是停机坪，此刻却空无一物。

刺耳的金属切割声回荡在空荡的楼顶，两道形状可怖的狭长裂缝彼此相互交织，在金属铺成的地面上延展开来，不时地往外迸溅火星。

裂缝延伸的尽头有一个少年。

少年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稚气未脱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感的波动。

他稍显费力地用仅存的一只胳膊扯下残破不堪、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风衣。手一松，风衣在空中象征性地上下翻飞了一会儿，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没有去理会自己那冒着浓重黑烟的机械义肢，拖着沉重的身躯，缓慢地，一步步挪到了楼顶边缘。

近千米高空传来的风几近要将他卷落下去。

少年的神情依然没有任何改变，他只是静静地半靠在那里，眼神空洞地，凝视着无边的黑暗，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楼梯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和嘈杂人声。

少年知道来者谓谁，他艰难地转过身，面对着楼梯口，冰冷的脸上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微笑。

第一个人终于登上了楼顶，是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他大口喘着粗气，一抬头，正好与少年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此刻短暂地停滞了几秒，就连顶层刮过的风也似乎减弱了几分。

少年什么也没说，他朝着来人挥挥右臂作为告别，身体自然地向后倾去……

中年男子连忙扑向楼顶边缘，却扑了个空。他向下望去，只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如同折翼的飞鸟，直直向下栽去。

数秒后，突然传来一阵巨响，一个橘黄色的火球在空中绽放，随后被无边的黑暗吞噬殆尽。

……

“叮——”

又是一阵令人烦躁的耳鸣声，似从无边的天外传来，将十字路口边呆站着的少年思绪拉回现实。

明晃晃的阳光照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他下意识地抬手遮住双眼，手臂上银白色的菱形纹路在太阳的照耀下微微泛着类似于金属的光泽。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的第几次尝试了，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走，走多远，最后总会回到起点，回到这里。

而前一次走过的路，沿途看到的一切也都会迅速消失在脑海中，仿佛一颗水珠落入深海，不留一丝痕迹。只剩下自己出发和返回时的记忆，中间经过则像铁路上的一截断轨，一片空白。

事实上，少年就连自己的姓名都完全没有印象——

他竭力想理清现状，却越想越乱。他的脑袋此刻已经是一团乱麻，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从哪来的，又是怎么来到这个路口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索性坐在路旁的长椅上，开始仔细打量起自己。

一身与自己体型不大相称的轻薄白色风衣，直起身子可以正好碰到地面，在炎炎夏日，显得与周围身穿防晒衣和短袖的路人格格不入。

奇怪的是，风衣看上去像是刚从服装店买的一样，洁白，纤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