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村里那张财主的家产也被他吞了大半，摇身一变成了三苇沟最大的富户。如今村里有什么大事都绕他不开，每年上缴官府的秋粮和各项杂税更是让他先收到手里，再转交给县里。

据说几年下来，他家已有了至少几百亩的地。老耙子明显地胖了起来，半圆的大肚硬挺挺的像是怀了孕，身上披着一件藏蓝色绸子大褂才勉强遮住。郑老三见他这副模样总觉得滑稽，他实在想象不出这个原本和他一样的农民会变成这个模样。难道他一天要吃四顿猪油拌饭不成？

暗地里大伙既有些怕他，又不大看得起他。先前从没有人拿他当回事，倒是村头的王二喝了酒，看见他必要捉弄一番。也没人听说过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亲戚，怎么就摇身一变成老爷一般的人物？

老耙子说话声量极大，隐隐间已有了那些老爷才会的腔调和气势：“打今年起，纳粮的规矩便要改了。从今往后，不再收实粮而改收银元了。今日特来知会大伙一声，下个月收的时候可别说我没讲过。“说毕，就将一张写满字的黄表纸贴在晒场的院墙上。

郑老三识不得上头的字，但心里却没来由的有些心慌。自他爷爷那辈起，就没听过纳粮不要粮只要钱的事，古怪事真是一年比一年多。

只是他也不大敢去问个详细，毕竟家里有一半的债都是从老耙子那借的。面对着这个往日一起在地里刨食的同村，总是有股让他抬不起头的心虚。不过郑老三知道，只要等一会儿，肯定有人出头。

果然，那个王二就从人群中走出，出声道：“刘老爷，照你这么说，大伙岂不是还要自个先把粮送去县里的米行换成银元。这一来一回不是平白多耗了许多功夫，这缴的钱总得要便宜些吧。”

“是啊。”“是这么回事。”立刻就有人在一旁附和，“怎得又要给官府白白做工。”

“哼！县里的老爷哪管这么多事。这告示上写得清楚了‘凡有徵收，皆按市价折银’，你们只要老实按市价缴钱，自然万事大吉。不然等催粮的衙役来了，他们可不会和我一样好好说话。”说罢就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散了。

见到老爹时，郑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等他去晒场看了告示外加旁人的描述，才反应过来，官府这是要从实物税收改成货币税收。也不知如今庙堂上是谁，这政策倒是有些“一条鞭法”的味道。郑启突然感到，似乎有一层阴影正悄然笼在田间地头。今年虽然大熟，但日子恐怕不见得会好起来。

远远地就能看见家里有炊烟淡淡升起，大概是老妈正在准备晚饭。回到家里，却见一个穿着短衫短裤的汉子正提着一扇猪腿，坐在院里长凳上，似乎在等着谁。

“老郑，你可回来了。来来来，你看，这可是我自家腌的猪大腿。”那汉子一见郑老三回来，立马提溜着猪腿凑上来。

就是过年，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也少有买上一整条腿，他却肯拿这种自家过年都舍不得吃的东西来作礼。“韦传光，做客人还这样大方，有什么事快说。”郑老三这个在农村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农民，立刻就看出这家伙必是有求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