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塞利安。
我们始终等待着您的归来。
……
……
1月27日,星期二,上午10:52。
“快醒来。”
劣质烟草与消毒水混杂到一块儿的气味钻进鼻腔,继而带来生理泪水,令人感到反胃和些许的晕厥。
它们还让人感到短暂的填充——那是一种被秽物强行侵蚀大脑、五脏六腑的怪异饱和感,仿佛代表着某种怪诞的、充满命令与不容拒绝的意志,又如同一种从脚尖升起的电流,只使人打起寒战。
塞利安被这异样感所怔住,一脸空白,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他不确定刚刚发生了什么,自己似乎是做了场非常糟糕的梦——内容有关平行宇宙,世界末日之类的,而眼下视线里一片模糊,有好几个鬼影晃悠地从面前游过。
有那么一刻,他很想继续睡过去,但是还没过几秒,便有人走了过来,并且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工作时间睡觉,罚款150,下班后去金融部交罚款。现在是我们冲刺业绩的时候,狼性文化达到高潮之时,不能出现任何懈怠和差错。”
这样的事当然不是第一次,也肯定不会是最后一次,照公司内管理人员们的话来说是:给底下的饭桶一点颜色看看!
塞利安又花了五六秒的时间才从先前那股不适感中抽离出来,他叹了口气,侧过头望去——倒也不是为了表达某种所谓“底层人物”的软弱,而是想窥探自身在对方眼中的面目。
那棕褐色瞳仁里所呈现出来的“饭桶”,谈不上多么好看,黑色的头发略短并且显得有些过硬,惨白过头的面庞有大半陷在阴影内。乍看上去像是某个刚从拘留所里跑出来的瘾君子,麻木不仁,写满了懒散和对生活破坏的接纳。
好吧,男人得有一些侵略性和狼性——塞利安边这么想着,边盘算着扣除这第五次罚款后自己账户里还剩多少钱——他倒是希望自己能站起来,给对方狠狠一拳,像电影里的主人公对配角那样,再来上一句“喂,这一下是为了那些狗屎规定!”。
当然这只是随便想想。
这些管理人员,无论是开罚款的这位还是坐在办公室里津津有味地聊着三线女星八卦的那群人,他们恶劣的态度并不是只针对自己,而是对所有地位比自身低的群体。
人们视权力为理所当然,于是在一些……不,是在这星球的任何一处地方,它也理所应当地畸变了。
如同癌细胞,如同占据宿主的病毒,它将越发庞大,加速蔓延,最终吞掉整个世界。
人类就是被腐蚀殆尽的残骸,在老化且恶臭的血管里漫长地趴着,像是迁徙中暴毙的害虫。
尽管早已死去,但它们仍紧握着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权力,好以此像社会低微更卑贱的群体施压。
表明自己会如期交出罚款后,那名管理人员才心满意足地离开,而塞利安则是离开工位,去外面抽烟。
同事们如无头苍蝇似的忙活着手头的工作——借贷服务,催款业务,高息抵押项目,内脏移植,这些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手段。
没人在意角落里发生了什么,无论是这微不足道的罚款,亦或者是争吵,辱骂和斗殴,甚至是某人的猝死。每个人都很忙碌,每个病毒都在为吞噬尚存健康的宿主付出努力。
塞利安为他们感到悲伤,也许这些人自己并不知道。但是在一个毫无意义,充满错误的星球里绞尽脑汁的生存,这是一件很令人难过的事情。
他本人还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同于其他病毒,但却非常普通的另类。
他被这怪异的念头弄得有些发毛,似乎自身终于有能在这宇宙存在下去的理由了,可其中参杂了太多冷硬和恶意,很不舒服。
塞利安如此想着,自动门又是“嗡”的一声打开,有个女人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借个火。”对方微笑,“十分钟休息时间很快结束,你最好早点回去。”
她是负责数据汇报的前端人员,岁数不大,只是刚大学毕业的年纪。
塞利安无声地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直接隔空丢了过去,顺便打量起她。
他对于这些“同事”的存在并不感冒,只记得对方叫绮莉,个头很高挑,一米七六的样子——或许更高,大约是因为她走路的步伐太协调了,所以总是给人一种错觉——她来到这地方工作是为了偿还过世父亲留下的巨债。那家伙杀了人,五个,手段非常残忍——他打断了他们的腿,洒上两小桶的白磷,然后事情就很简单了。
他从未觉得自己的记性会那么好,能记得如此清楚,而绮莉——这话题的主人公,她正笑眯眯地盯着自己,当然只是看起来在笑而已。
这家伙的眼睛里散发着一种锋利,优雅,跟所有人都过不去的敌意和杀气——杀人犯的孩子能有多正常呢,他们往往患有各种精神疾病,因为受害者的辱骂和高额的赔偿金,你总不能要求这些人发自肺腑地对你笑吧。
反正和我也没有什么关系,塞利安打了个哈欠,也没准备要回打火机,便径直从绮莉身边而过,往回走去。
“等一下。”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去看。
不得不说,绮莉的五官真的非常端正,就如她走路的姿态与肢体间的协调性一般,就连发色和瞳孔都是十分的贴切,闪着温暖的蜜糖色。
“你最好去医院看看。”她说着,朝塞利安走过去,毫不介意地指了指他的咽喉,随后伸出手轻轻按住。
后者拿不准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是为了什么,他不太喜欢生人的接近,但这家伙已经动手了,还不打算停的样子。
绮莉的眼神并没有什么波动,没有恶作剧得逞的骄傲也没有任何冒犯到他人的尴尬,只是继续说:“你看,已经起了一大片红疹了,这是感染初期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