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嬴子华早早醒来,如往常那般一番梳发洗面、穿衣戴冠自不必说。
而正当嬴子华进行了“早读”、吃过了朝食,还打算在这咸阳宫中再读几日书呢……却突然被一位给事中告知,始皇帝今天一大早便坐上了那由六匹骏马所拉的金根车,现在列队龙首原,正要出发。
中郎将王离所率领的几千郎卫军已经集结完毕,而由于此次又紧急调集的一万有余“中尉军”还在集结,因此才尚未出发。
听到这里,嬴子华却没有惊慌失措,恰恰相反,他的脑袋在嘈杂一阵后便被压制下来,在这紧急的情况下,他迅速摒弃无用的想法,使其进入了灵光顿闪的状态。
因此他不仅迅速意识到自己没时间去找张苍见上一面了;甚至连向章邯碰头告知自己马上会随行而去的时间都没了……
但他却没想过临时改变主意不去,就算那些要紧的利弊得失都不提,仅仅是一个欺君之罪就足够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最多不过是没有章邯一路上的帮助罢了。
嬴子华轻轻摇头,甩开那些无意义的、自我懊悔的想法,立即开始思考对策。
“公子哟!你还在犹豫什么呢?”给事中明显不耐,想想也是,我这么风急火燎的赶过来,你却如此淡定的在这思考,任谁碰到这样的情况,都要着急上火,连连催促的……不管事情的紧急程度究竟有多高。
“这样吧,平彦,你去将我那张画着奇怪数字的绢帛取来。”嬴子华开口吩咐到。
“是。”郑平彦躬身离去。那是公子弄了好些日子才画成的,他见过多次,自然清楚。
上面是一些奇形的怪物、数、以及字,在他看来,“奇怪数字”便是由这三个部分构成的。从这句话就可知,自家公子凝练字词的书面语也是越来越精妙合适了。
“月儿,你立即去召集侍女护卫,并且收拾一些必需之物。”
“是。”蓝月草草行礼,匆匆离去。
自家公子顾不得考虑的事情,她却止不住去考虑。如何便立即要离开咸阳了……公子的府邸、车马和弓矢还不曾有着落呢?
唉……一去数月,咸阳这繁华悠闲的日子,不知何时才能再过上了……对她来说,是刚刚平静祥和下来的生活被突然打断。尽管她昨晚得知此事后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
眼见着郑安反身而回,手中多了一块绢帛,嬴子华抬手接过一看,便折叠起来,掀起黑色的衣襟,放入了怀中。
“敢问给事中,我可带几人随行?”嬴子华终于扭头看向了被晾在一旁的报信之人。
嬴子华方才一直不理会他,直让他火气憋了一肚,闻言没好气地回道:“御驾所在,车马俱全,公子若愿,无人不可,但一定要快!”
嬴子华颔首,始皇帝给他配了护卫十人,俱都可以带上,而殿中还有婢女十人,不过跟他“亲近”的只有四五个……
想到此处,嬴子华又对郑安道:“平彦带四名护卫出去寻马备车,马六匹,车两辆。到南端门前等我。”
给事中更加无语,“我这里有安车两辆……”
“那便只备一辆大车。”
“是。”郑安领命转身而去。
见婢女也集合完毕,嬴子华开口吩咐:“汝等四人与蓝月同我随行,其余人留守宫殿。”
众女面面相觑,一起欠身行礼,“喏。”
见嬴子华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近二十人动身的大动作,给事中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失言了,不过总归来说问题不大,只要能及时赶到就行。
这样来回一想,他竟也从刚刚的羞愤中完全缓了过来,当即冷静不少,“还有一事,我想对公子应该有用。”
嬴子华定一定神,终于礼貌起来,拱手一礼,“还未问君姓名?”
“吾名魏骆,身居侍御史之职,加官给事中。”魏骆昂首道。
“还请魏君赐教。”嬴子华拱手再礼。
魏骆还礼,言简意赅,“少府章大人也会随行。”
嬴子华沉默无语,他如此快的准备,甚至不惜自己一会儿骑马先行,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见一见始皇帝,请求一下让章少荣随行的事情吗?谁知道竟是这般情况……不过终归是好事。
魏骆年纪不算大,可颌下的胡须却已经有数寸长了,此刻见嬴子华愣住,他知道自己这是说到点子上了,当即捋须含笑。
“谢魏大人告知了。此恩,子华不敢忘。”嬴子华躬身又拜。心中却是在埋怨自己信息渠道太差,连这个消息都不知道了。
要说平常也是有始皇帝身边的近臣会告诉他此事的,不是别人,那就是他的便宜师傅赵高,可这次赵高却也没有言语递来……
至于赵婴,人家是正人君子,之前勉强接受玉璧已经是破天荒的一回了,自然不可能给他递什么消息。
“公子不必如此,快快请起。”前两次也就罢了,嬴子华毕竟是陛下最宠爱的公子,连续三次,他魏骆这小身板是真的吃不消。
既然知道情况没那么紧急,嬴子华也彻底从强作冷静变回了往日的从容淡定,“魏君不必担忧,一刻之后,必定出发。”
“嗯。”魏骆点头无言,这位公子果然通情知礼,并没有因为不必着急就随性而为、让他难做。
终于,一切准备妥当,嬴子华带着蓝月在内的五名侍女来到殿外,将不多的行李放入一辆安车。
然后嬴子华便和蓝月上了那辆车,只留下五个护卫、四名侍女跟在两辆安车的后面,一行人就这样仓促地往南端门而去了。
只留下一片空旷的宫殿,和其他宫殿里主子和仆人对胡亥公子匆匆离去的议论声。
好在是在宫中,马车不能跑太快,倒也没让吃土的九人再遭遇什么不公平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