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归尘不能死,他死了,恐怕不但自己性命难保,南蛮或会大乱,卫国余部也会再次沦为乱世鱼肉。阿拉耶识接下来的日子里卯足劲头,借巫王令的势,成功在长裙苗的年轻男子中“招募”了百余名献血者。所谓换血计划乃是在无科学验血基础上,凭肉眼观察和经验来判断献血者血型,寻找万能输血者型血的人。
70年代的时候,日本流行起血型与性格分析理论,虽是从行为学和统计学层面归纳总结的一套观点,但却颇受年轻人和企业管理者推崇,在实际应用中也有其有效性。为了最大限度地争取赢面,阿拉耶识放弃了去推演嬴归尘血型的做法,而是全力寻找型血的人,保证无论嬴归尘是什么血型,凝血的风险降至最低。型血的人性格是比较突出的,因为很纯粹,而型血和型血的人,还有典型与非典型的分别,如果嬴归尘是型血就更好说了,号称“万能受血者”,输血理论上无风险,什么血型都兼容,但嬴归尘那性格铁定不是爱摇摆的型。阿拉耶识只能选择保守输血。她先通过心理学家的访谈法甄别壮健儿郎的性格,选出最符合型血描述的人,然后与嬴归尘的血样做凝血实验,最后筛选出合格者,一共约有十五人。
凝血实验需要受血者提供少量多次的新鲜血液,其结果就是她在嬴归尘身上扎了好多小针,十个手指头和脚指头全都扎得青紫,最后手臂上也布满针眼。这个过程无疑是种慢性折磨,但嬴归尘完全地顺从,青白的脸皮越来越暗淡,眼眸却越见乌黑,他常常陷入弥留状的昏沉,墨徒与长裙苗人的脸色也愈发青黑难看。
这天,阿拉耶识总算挑选出合格的献血者,但是输血条件简陋,感染怎么办?而且,配型凭的是经验,误差不可避免,但是输血来不得半点闪失,一旦某一个输血者的血在输血中发生凝血,嬴归尘几分钟内就会丧命。可惜啊,墨田不在这里,如果凝血发生后就立刻让墨田以三棱针认穴放血,以针灸封闭主血管,引出血块,嬴归尘还抢救得回来。
阿拉耶识决定豪赌到底,以蚂蟥的体液来消弥凝血!
柏素云父亲的好友杨光正教授有一套自创的消除血脂的保健法门将医用蚂蟥打粉后服用,消除血脂和胆固醇,让血管恢复畅通与弹性。他在七十六岁时,心血管的状态与二十多岁年轻人无异。阿拉耶识思量,蛊虫说到底也是蛋白质一类,凝固血块也是血红蛋白,提取新鲜蚂蟥的体液,在输血前静脉输入嬴归尘体内,当可预防凝血,抑制蛊虫。
在长裙苗隐世的田野乡间,蚂蟥多了去。阿拉耶识抓了一天蚂蟥,日暮时满载而归。路过山路拐角那颗粗大香樟树时,树背后转出一人,用手刀砍在她的后颈上,她当即昏迷。来人用一条汗巾塞住其口,用麻布口袋将装好,甩在背上就飞窜而去。
这暗中发生的一切,陷入昏睡中的嬴归尘是不知道的。何瘸腿与墨徒们也不清楚。因为阿拉耶识早就将墨徒们的血验过了,自从她找上长裙苗的青年验血后,她就很有几日不曾与他们见面了。
第二日,嬴归尘醒来后问起阿拉耶识何在,苗人侍女回答说在抓蚂蟥做药。关于蚂蟥的运用,阿拉耶识对他专门解释过,他不疑有他,遂阖眼沉睡。
他实在太衰弱了!
日中,嬴归尘再次醒转时,布巴上前禀告,说巫殿长老们悉数到齐,准备觐见巫王。巫殿十二长老中,老中青皆有,肤色麦黑,脸上无须,音色尖而亮,乃是自宫后特征,也是当巫殿长老的代价。长老们均身穿黑袍,白布裹头,头巾上插以三支孔雀翎,脖子上戴穿骨银环,简洁、神秘、矜贵,长老们轻易不出殿,常年隐伏,一出场便惊了长裙苗大寨。
长老们团团围着嬴归尘打量,皮肤下起伏的髓风蛊毒好像随时要刺破而出,其中以为年级最长者伸出手按在嬴归尘胸口上,眯眼感受了掌下的凶猛蛊毒,仅仅一息时间便如烙铁火烫般缩了回来。他慌忙当先跪下,抬起嬴归尘的脚,以白布裹头上插着孔雀翎的地方去碰触嬴归尘的脚底,以示完全的认可和服侍。
布巴神色欣慰,巫主尤达罗喜惧兼备,儿子尤貔龙目中晦暗,尤珠激动得涨红脸,喜不自禁。
阿拉耶识在昏暗中醒来后,只稍加打量四周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这是被人绑架了。双手双脚被绑,口中塞着白布,被人扔在一堆干草上,这地方散发阴暗幽凉的气味,像个常年关闭的库房。在抓完蚂蟥返回住房的途中被人打晕送到这里,这是长裙苗人做下的无疑。阿拉耶识费力地转动身体,半边身体发麻,她想坐起来,看看能否慢慢挪动到库房门口呼救。目前,她尚无法判断绑架是所有苗人的意思还是某些人的主意,也不清楚他们意欲何为,心中只剩一个执念她的治疗计划已经到了最后最关键的一步,绝不能功亏一篑。她不知道自己被绑了多久,凭着腹中饥饿如火烧般的灼热,便知道起码在一天以上。自己失踪这么长时间,嬴归尘还未找过来,极有可能便是他已经极度病危了。
思虑及此,阿拉耶识于惶恐激愤中生出大勇力,挣扎着滚到门边。透过门缝,看到外面一片荒野,一轮夕阳从山坳缓缓下沉,二长裙苗的山寨就在对面的半山腰上。
果然过去一天了呀。
阿拉耶识口不能言,干脆以肩膀和双脚撞门,希望有人能听见动静,过来瞧一瞧。可惜肩头都撞破了皮,也不见外面有半点人声。她又侧耳倾听,隐约从买哦人山寨中传来欢歌笑语,以及笙箫奏鸣。
寨子里似乎在办什么喜事。
“嬴归尘呀嬴归尘,寨子里如此热闹,竟不能将你惊醒吗?何瘸腿呀何瘸腿,我这几日不过在忙制药没去你们墨徒营地,你当真就对我不闻不问?你说你这脑子怎么长的,我要是今晚寨子里这么热闹,你再是对我不满,也该出来瞧瞧动静,不信你会看不出来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