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等他迈出第二步,那个身影就已经抬头注意到生平了。出现在昏黄货车通道侧路灯钠光下的,是一张不甚自然的面庞,说来也怪,即使盖着薄薄一层积灰,也掩盖不住一种奇特的流动感,似乎经过了什么伪装。阴影下别的尚不明朗,反而更让人好奇这孩子的真实相貌。反射着枯黄灯火的眸子,眼神却锐利得如西洋剑一般,此刻正直瞪着升平这个不速之客。
似乎是副熟悉的面孔来着?升平的头脑偏偏在这个时候切入了回忆,偏又想不起是哪位来着。而这蹲在打开的井盖和手提箱间、似乎刚从井中钻出的女孩没有给他回忆的时间,已经不知何时取出了那把手枪,冰冷空洞的枪口直对着升平的脑门,冷汗爬上了升平的脊梁。
他已经预想到了挨枪子的情况,这并非他束手无策等死的时刻,但这也是他的第一次尝试,若是失败,很明显是没有下一次机会的。
他咬紧牙关,只听得一声枪响,而他已经进入了镶嵌的判定状态,黄铜制的弹头自枪膛飞出,携着巨大的声响炸裂在曲折闭塞的厂区内,霎时间警报声迭起。升平是看不到子弹飞来的动向,而他所知道的是,那枚本该致命的子弹,已经从他的后脑穿出,打在身后对街的墙壁上了,而他甚至没有子弹压迫到自己脑门的半分实感。
「奢华伦调」!镶嵌所需的条件力只要有即可,那么只要他提前启动判定,那么只要子弹刚接触到他的脑门,刚施加给升平根本不足以造成伤害的极为推力,就会作为“镶嵌物”穿过作为“表面”的升平的身体。
满脑门已经爬满了汗珠,镶嵌穿过子弹,这在半秒前还只是个构想,现在就已经成为了现实。升平的灵魂越发躁动了起来,这恰是他所欣赏的、这个世界的华丽之处,他深深陶醉于无限的可能性中。
但他迅速将自己的心神拉了回来,自我陶醉是不能让他顺利存活下来的,他是好奇心旺盛的笨蛋,但他也晓得分寸,好比说这种会把自己命搭上去的探知,他是不会去冒险的。鬼知道这位工装姑娘或是刚才那大哥有没有什么毒气之类的手段呢。升平延续着他后撤的动作,他希望能尽快离开此处,逃到工厂外边的大道上。
回头观望一眼,那人影略显单薄,却能看到她从工装上那数个口袋中翻出了一只小巧的盒子。她抬起头,提眼看着距离她二十余米的少年。升平的眼神逐渐亮起,异彩在他的瞳孔中绽开:被她抛向他的,正是一包盒装卷烟。但不知为何,其本该是商标的位置却闪动着极其不祥的红色西洋数字。
这是什么玩意儿?!这种想法放在别人脑子里是惊吓,若要放在升平身上,那可是不要命的前兆呐。步伐一瞬间迟滞了下去,他迫不及待想看清楚那是什么事物,眼见着那红色光电在空中抛行了将近一半的路程,待跃动的数字回归于零时,又是一声炸雷般饿的巨响,烟盒整个消失在充斥在整条小巷的橙红色火团中,伴随着骇人热浪的,还有呼啸着将升平推开数步叫他跌倒在地的爆风。他简直要站不起身来,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盛大焰火,但他也被那炽热的气流烫醒了头脑。他当然不会真去做飞蛾扑火的傻事,会爆炸的卷烟盒子固然新鲜,但不值得他为此搭上性命。要不是烟盒这种轻质物体扔不远,他也得和那烟盒一块粉碎升天去。
踉跄着起身,升平的白布衫已经看不出原先的光洁,他撇了撇嘴,跟上来前,他怎么可能会想到,接下来他会被这些奇怪的家伙用烟盒差点炸死呢?不管怎么说,今天的见闻已足够他消化个三五天了,他丝毫不准备在自己已经成为对方潜在目标的背景下仍然留下来看热闹。
只是火光背后,那人的影子被升腾的烈焰掩盖住了,升平并不确定她是否知道自己从爆破中生还一事。保险起见,他撞向了最近的墙壁,进入工厂后他将有墙面作为掩体,就算和对方正面撞上也有躲藏和周旋的空间。况且就算在外面活动,他先前所采用的路径也是跟着别人的行迹产生的,此处的路径于他完全陌生,与其在外面瞎逛,还不如从工厂的供货车道一路到主干道上离开可靠。
然而他的侧脸再次被爆炸照亮了,升平看到就在距离第一次爆炸位置不到五米的工厂墙面边,一枚升腾的火球以同样的方式点着了夜空。狂风与震动间,只见那个小巧的黑影站了起来,如石像般立于火焰中心。更令人惊异的是,她身上竟是连半只火苗都没有。升平迅速明白了面前的境地,不论是能爆炸的烟盒,还是免疫了来自爆炸伤害的女性暴徒,就同他的「奢华伦调」一般超出了常识的疆域,似乎眼前的这一切,都能够向缘术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