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唠叨还不是不放心你。”温嫂也走了进来,“小姐,一个人带着这些东西出远门,就怕遇上劫道的。”
荀惠刚才也在想这件事。她点点头:“那依温嫂呢?”
“东边有家慕容递铺,听说店里有几位高手,年轻时是是禁军教头呢。请来一两位护送,贼人也就不敢造次了。”
“那再好不过了。”荀惠刚想去堂屋叫伙计帮忙跑腿,才想起来今天没开张。
“我叫卖鱼的刘小五已经去了,那头不远,一会就能过来了。”
果然没过多久,荀惠就听见有辆车停在后院门口停了。她忙去开门,却瞧见赶车的是个二十六七的女子,全然不是什么禁军教头。
“不知这位姐姐是要?……”荀惠一愣。
“慕容递铺的,店里的老师傅们都不在汴梁,只能我亲自来了。”这女子下了马,“货呢?”
荀惠正要回房,只见温嫂和荀绍玉两人吃力地搬着这箱子往出走。这女子见状,从二人手中接过来,宛如捧着张纸一般,轻巧地抬上了车,看得荀惠更是一愣一愣。这箱子里的金银首饰少说也有三四百斤重,而眼前这女子,瞧着弱不禁风,搬起来却如此轻巧。
“惠儿,那我走了,保重。”荀绍玉回屋背上包袱,就要上车。
“慢着。”荀惠拉住他袖子,撒娇道,“哥哥,我也想去。”
“你去做什么,朱大嫂不是还在家,你好好陪她,我半个月左右就回来。”荀绍玉笑着摇摇头,“殿试放榜了你就替我去看。我若真中了头名,皇上也不会不等我这几天。”
“那,哥哥,保重。”
荀惠有些不舍地目送哥哥上了车。马走起来,往西奔万圣门去了。
荀惠则关上院门,见朱玉从屋里走了出来,她便迎了上去:“朱玉姐,感觉怎么样?”
“我挺好的,你成天问啊问啊,都烦了。”朱玉点了点头,“妹子,郑伦死了,我家店估计也不用再封了,咱们店也不忙了,我今天就回店里收拾收拾,明天就开张。”
“朱玉姐,你怎么老想着回去?”荀惠拉着她的手臂撒娇,“莫非是这些日子我照顾不周,委屈到姐姐了?店里就一个人,我怎么放心得下?”
“唉,你这丫头。”朱玉叹了口气,“等你哥哥娶了妻,我再留在这,跟你哥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又算怎么回事?
“大不了就不让他们住在这呗”,荀惠笑道,“对街那户姓胡的人家正好要搬走,正好买了他家的宅子,让哥哥嫂嫂住那里。”
“妹子,你开什么玩笑。”朱玉也被她逗笑了。
“我倒没开玩笑。”荀惠坐在石墩子上,笑道,“这店是我从小经营到现在的,我说的算。他们若是不答应,他们就搬出去呗。哥哥的聘礼都是我出的,我还不能蛮横一回?”
“你说得倒也是,结了婚,得要一间婚房,两口子清净过日子的。”朱玉也坐了下来,”不过我一直在这里白吃白住,终究也不是个事。再过几个月肚子大了,连活都没法干了。”
“我说了,你我既然姐妹相称,就别见外。”荀惠从棋篓里拣起来一枚白棋在手中把玩,“朱玉姐,你说哥哥能中多少名?”
“那老道不是说他中不了状元,但一定能中前几名吗?”
“我了解哥哥,诗文墨义纯靠博闻强记,这方面我不担心。最大的问题是,哥哥的政见是偏向新法的,而当今推崇的是旧法。我担心哥哥就算写得一手好文章,最后还是斗不过旁人。”荀惠把手中这白棋点在棋盘中央,闷闷道。
朱玉不知何时也拿了一粒黑棋随意落下:“多想也无益。殿试也考完了,哥哥娶亲也算安排完了,你这段时间好好歇息吧,再操心下来,我真怕你病了。”
两人闲聊着,最后竟真的下起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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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曾迁喝醉了,慕容宁给他收拾了一间客房让他睡了一晚。等到睡醒,都已经午时了。三人正吃饭,就有个卖鱼的小孩跑了过来,说是金梁桥街状元阁要请一位护送师傅。慕容宁说店里其他师傅都不在汴梁,只能她自己去,就先失陪了。昨晚醉了,他和曹世钦也就都没再吃酒,吃过饭,曾迁便离开了慕容递铺,往南薰门走。
守城的是禁军,曾迁只是个从前的厢军校尉。就算府尹已经批准他调度厢军,那最多就是官复原职,以他的权力,还没法对禁军颐指气使。南薰门的守门将领好像名唤章名山,年纪不大,曾迁也知道这样的年轻小将,往往最是血气方刚,很难相处。
到了南薰门,进出城的百姓还是不少。曾迁随便找了一个站岗的禁军军士,拿出府尹给他的令牌:“这位兄弟,劳驾,我找咱们南薰门守门的章将军。”
这军士瞧了瞧他手上的令牌:“稍候,我去通报。”
不久,就下来了一位全身精甲的小将。曾迁躬身拜道:“下官曾迁,参见将军。”
“你有何事?”
“章将军,不知寒食那晚城门闭后,可有马车出入南薰门?车子要大“,曾迁说着四下望了望,只见有个卖菜的老农正赶着车出城,”将军你瞧,至少是老农这车这么大。“
章名山瞧了一眼那车,回答得很干脆:“没有。”
“隔了那么久,将军还记得?”
“那么大的车,我都要下来亲自搜查的,没有就是没有。”
“那三月二十三日那晚呢?”
“也没有。”
“将军如何记得三月二十三日是哪天?”曾迁疑道。
“这一个月,就只有昨天晚上有这么大的车出入,我当然记得前阵子没有。你到底要问些什么?”章名山性子很急,现在就有些不耐烦了。
曾迁吸了口气,沉声道:“将军,我正在调查前阵子长宁山盗墓案。如今城中百姓对此案已经有了鬼神之说,将军若是知道什么,或是手下将士知道些什么,还请将军知无不言。”
见曾迁这般态度,章名山不好强横,点头道:“那成,我问问手下。请先回,若是有什么线索,我自会派人去长宁山通报。”
“告辞。”
曾迁出了城,一个人闷闷往长宁山走。
曾迁自是不信章名山的说辞。汴梁这么大,怎么可能一月都没有大型车马夜里进出?而且看他刚才的模样,想都没想就一口咬定并无此事,此人心中有鬼。曾迁几乎可以断定,这章名山与此案必有瓜葛。
这样一来,也就是说,贼人把棺木盗走,哪里都没有去,就是从这南薰门进了城。想到这里,曾迁倒是有了些头绪,可是这汴梁这么大,要找下去还是要花费不少时间。
能够使得动章名山开门,此人要么有着滔天的权势,要么和他非亲即故。前者曾迁问不得查不得,若是后者,他也大概率没法查问。他只觉有些头疼,就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一样乏力。
如今圣上是个才九岁的小皇帝,由祖母太皇太后高氏听政。高氏又改用旧法,罢了王安石等一众新法派官员,重新启用苏轼、司马光等人。虽说这些跟曾迁都没有什么关系,但曾迁也许是一个人憋闷惯了,闲时就喜欢品评时事。他觉着新法好,虽说有些严苛,可也确实是为了百姓着想的。至于旧法,他倒觉得也没有什么过多的弊病。
大宋的弊病其实在新旧党争。这事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不论新法旧法,都有可取之处,但双方就是不肯退让分毫。朝堂之上自不必说,至于朝堂之下,有多少阴谋暗算,就不得而知了。说到底,这些大臣也还是为了一己私欲,并非一心为了百姓。
曾迁自嘲地笑了笑,这些都与他没什么关系。等他回了长宁山,他又在院子里练了一通剑。他昨日刚刚再次见到慕容宁,今日练剑,便自是练得如痴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