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朝闻道,夕可死矣。”
——《论语·里仁》
荀惠听见呼唤声,蹒跚着起身,开了卧房门正要去应,就瞧见院里正在洗菜的温嫂起身去应门。只见温嫂把门上的小窗打开一看,便笑着打开门:“公子回来啦?”
进来的赫然是哥哥荀绍玉:“温嫂,惠儿呢?”
“小姐在房里呢”,温嫂回头便瞧见荀惠扶着门站在门口,“小姐,你伤成这个样子,就别下地走啦,快回去坐着。”
“惠儿,你怎么了?”荀绍玉也瞧见了她脚上的伤,忙过来关切地问。
荀惠没答言,她瞧见哥哥灰头土脸的样子,笑道:“温嫂,麻烦你去做两个菜,再蒸些稻米,温一壶酒。”
“小姐今早刚伤了脚,晚上就喝酒?不成。”温嫂虽说瞪了她一眼,可眉目中也全是关怀之意,提着油灯就往厨房去了,“大晚上的,就有什么做什么啦。”
“惠儿,你这脚……”
荀惠叹了口气,看来又要再费一番唇舌:“哥哥,先扶我进屋吧。”
待荀惠把今天发生的事又跟哥哥说了一遍,温嫂烧的菜都已经端上来了。一道鸳鸯炸肚,一道竹笋炖鸡。这鸡其实是荀惠琢磨出来的手艺,鸡肉本身易腻,加上新笋的话,就会提鲜解腻。调料除油盐外,还要放糖和花椒,这样一来,这道菜的口味就很是多样,任谁也不会说不好吃。再加上两碗热乎的蒸稻米,虽说荀惠刚受了伤,温嫂还是端了一壶淡酒上来。
荀惠给两人倒上酒,她没什么胃口,便拄着下巴看哥哥吃。荀绍玉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筷。荀惠笑道:“哥哥,这鸡是我最近刚琢磨出的手艺,你尝尝。”
“哦?”荀绍玉夹了一块放进嘴里,仔细品尝。
“哥哥,长安怎么样啊。”荀惠兀自饮了半盏,“要是有机会,我也想去长安看看。”
“其实我没去长安。”荀绍玉看上去是饿了一路,正拼命地往嘴里扒着饭,“我到洛阳就不走了。”
荀惠笑道:“子曰:‘食不言,寝不语’,你慢点。”
“家人之间,无妨。”荀绍玉又狠狠往嘴里扒了几口,而后反倒放慢了速度,慢慢把嘴里的吃食都咽了下去,想了想才开口,“不过,惠儿,我得跟你说一件事。”
“你说吧。”
“我这一个月在洛阳遇上了中意的女子,已经订了婚,四月就可以迎娶过来。只不过……”,荀绍玉偷偷瞧了她一眼,“只不过人家要一千贯的聘礼,我拿不出这么多,所以……”
话刚说一半,荀惠就知道哥哥是什么意思了。她笑着颔首道:“成,这些年生意虽说没那么红火,一千贯我还是拿的出来的。”
荀绍玉似乎有些意外她会答应得这么爽快:“等我考中了进士做了官,我慢慢还给你。”
荀惠笑道:“哥哥,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想让你给我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好大嫂?”
荀绍玉听闻也舒了口气:“殿试考完,我就回洛阳把她接过来。”
“哥哥,殿试准备得怎么样了?还有不到半个月就殿试了。”荀惠虽然不饿,这饭菜实在是太香了,她也拈起筷子吃了一口。
“策论我大致想好要写什么了,不论出什么题目,都不至于没东西写。至于诗文墨义,有一些还稍微有些生疏,这几日再温习一下。”荀绍玉又开始大口大口扒饭。
“你慢点,我这碗饭也给你。”荀惠把自己面前这碗还没动过的饭推给他,笑道,“既然哥哥你这么有信心,那我可就静候佳音了。”
“爹娘的墓那事,开封府已经开始调查了?”
“嗯。我今早跟董襄董大人一块去的,都不用我去报案了。”荀惠说着盯着哥哥的眼睛,“哥哥,刚才你听见这件事,居然没有什么波动吗?”
荀绍玉听闻,便抬头瞧了她一眼:”我就是觉得很奇怪,贼人盗爹娘的墓做什么?我记得爹娘的棺材里也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长宁山墓园里,比我们家有钱的人家应该也不少吧?”
“贼人不像是奔着钱财来的,曾大哥在墓室里放的那么多金银宝器,也只是摔了,并没拿走,反而是爹娘的棺木不见了。”荀惠有些郁闷道。
“说得也是。可能是爹的什么仇人吧。”荀绍玉劝道,“就让开封府查吧,你好好养伤,这几天生意我来帮你忙。”
“快殿试了,还是我来吧,我又不用到处走,坐在柜台后边算账就成。”荀惠笑着摆手道。
兄妹两人就这样漫无边际地聊着。直到哥哥吃完了饭,已经是亥时了。荀惠也累了,便没有收拾碗筷。待哥哥回了卧房,就吹了灯沉沉睡下。
——————
左军巡使夏侯凌带了一队厢军从长宁山缓坡上了山。
今天是清明,也是这几年长宁山最热闹的一天,不少百姓成群结队上山祭拜亲祖。汴梁百姓的消息很灵通,明明昨天发现墓室被盗时只有三个人在场,今天上山的百姓就都在谈论荀老大人的墓被盗这事了。
夏侯凌做军巡使才五年,对这位荀老大人并没有多少了解。不过现任府尹,乃至他的同僚、他手下的厢军将士,乃至汴梁百姓,都对荀恺爱戴有加,夏侯凌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荀老大人,自然也生出一腔景仰之情。他爹娘的墓不在这长宁山上,今日是专程为了荀恺夫妇的墓而来。
南坡走到半山腰,有一方小院,手下军士告诉他,这里住着的是长宁墓园的守墓人,荀恺的老部下曾迁,昨天早上他也在场。院门口果然有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正是曾迁。他摆起了小摊,上面香烛纸钱,瓜果贡品,应有尽有,还有两个孩子在旁边帮忙卖货,应该是日子特殊,曾迁特意叫来的。由于长宁山地势不算低,从山脚到这里也有不近的路程,很多百姓都选择直接在墓园门口买这些东西,生意也很是红火。
“敢问这位仁兄是曾迁吧?”夏侯凌走了过去,抱拳施礼。
“阁下是左军巡使夏侯大人吧,失敬失敬。”曾迁给两个孩子嘱咐了几句话,忙过来给他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