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看老版《三国演义》电视剧，吕布那句“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被刚步入大学的方秋图当做人生格言，时不时会和同学提起。

毕业工作后他也确实不负当初壮志，租房子租到了顶层，三十三层高楼的优良地理位置让他时不时面临洗澡水压上不来的困扰。

在送文件前方秋图先回了趟离单位不算太远的出租屋，想把小希安置好。他跷着腿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角落附满灰尘的蜘蛛网，这里贫瘠到连蟑螂都养不活，蜘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搬走了。

室内的布置与其说是简单，倒不如说是有限的面积不容许居住者在此添置过多的个人痕迹。一张单人床，被套上印着线条海豚，床头柜上摆着公牛插座，已经有俩插孔被积灰堵死。

阳台摆满了方秋图自己种的多肉植物，由于不注意打扫地上平铺了一层风干落叶，有生命力顽强的叶片就地生根发芽。

室内最值钱的是那张放了主机的电脑桌，键盘上常用键位油光发亮，温润如玉。

方秋图不怕小希闹腾，毕竟这个屋子连供猫磨爪子的沙发也没有。窗外射入的阳光刚好能打满半张床铺，他点开了早上的帖子，确认热度凉凉后想着把帖子删了换个名字再编下一个故事，这是他除了看番打游戏外消磨时间的方式。

“啧。”方秋图砸吧下嘴，想不到有什么话题，从失恋戴绿帽到追债无果，从富二代介绍追求异性经历到钓鱼佬风餐露宿，近半个月他把能想到的话题都编了个遍，小号都被封禁了七个。

方秋图打算回出租屋后先小睡一会儿，等醒了再去送文件，主任没叮嘱时间说明不是要紧事项，不用急于一时。

“我睡着的时候别在我床上拉屎。”方秋图对着小希说完最后一句话就睡着了。

低沉晦涩的咒语依附在耳边，若即若离，急促却带有节奏的鼓点愈发明显，似乎还能听到赤脚踩踏在地面的响动。

这次的梦还蛮有艺术感，半梦半醒之间，方秋图想着。脊背传来凉意，体温在逐渐流失，孩童的嬉笑、成年人的谩骂显得格外真实。有锋利的刀刃在空中划过的声音。

“咻。”有人在吹口哨，但又像是在长叹。

方秋图猛然睁开双眼，天旋地转，眼前的画面在高速翻滚，被血色染红的天空烟尘密布，密集的人群交替站立看着自己，视野无法自由切换，不容选择。

画面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挣扎间，有无形的链接指引他向特定方向定睛，一个被捆缚的躯干跪坐在人群最前列，孤独、落魄，虽是跪坐，脊梁却傲然挺立，似乎能直通天穹。躯干的顶端是孤零零的脖颈，他确信，少了的头颅正滚落在地上——正如此刻的自己。

视野开始发黑，狂热的笑声不绝于耳，脱离了身体的头颅仍保有知觉，滚烫、酥麻，潮湿的木头在火中噼啪作响，也许这火焰所用柴薪并非木头，而是自己遗骨。

伴随强烈的痉挛，方秋图再次苏醒，这次是在自己的出租屋。

眼前依旧模糊不清，呼吸依旧不畅。方秋图将手伸向面部，不是为了检查自己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而是为了把趴在自己脸上的小希举了起来。

“你到底是猫还是抱脸虫啊！”方秋图将那坨毛球轻抛到一边，试图调整呼吸，又被猫毛呛到。

隔音不太完善的公寓走廊，狼狈的咳嗽声回荡。

夕阳西下，档案室门窗紧闭，中年男子双手并拢托腮，高挺的鼻梁上托着一副银框平光眼镜，光线透过窗帘缝隙挤入室内，肉眼可见的灰尘在光束中无规律舞动，气氛显得威严肃穆。

“阳老师，我大概猜到您会在这个时间点过来，好久不见。”男人对着站在阴影处的老人悠悠地说。

“坎宁安，你不会是听到我进来的脚步声才特地摆着姿势等我的吧？”老人的语气略显无奈，按动了电灯开关。

“啪”

室内空前敞亮，准确而言是非常刺眼，风扇声开始在室内响起。

“Shit！快关上！！我的眼睛要瞎了，那玩意儿有五百瓦！”坎宁安捂着脸痛苦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