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着妙玉和洋红儿的马车在长街上继续走着,她们不约而同想起了初见的情景。
“那个新来的小尼姑可真讨厌。”洋红儿蹲在草药旁疏枝,突然听到后院的女尼们毫不避讳地议论起来。
“人家才不是普通的尼姑,人家可是带发修行的大小姐。”另一个女尼接话到。
洋红儿伸个懒腰,站起身,笑眯眯地说:“背后论人长短可是要造口业的。”
小尼姑们抬头看到洋红儿,立刻四散跑开。
洋红儿拍了拍手上的土,转身看到树后面一个身着水田衣的女子低着头静静地站在那里,正是妙玉。
妙玉感觉到洋红儿的目光,冷傲地撇了一眼,转身欲走。洋红儿恍惚觉得眼前人有几分眼熟,一把拉住妙玉的袖子。妙玉骤然变脸,用力甩开了洋红儿的手,向房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唤来丫头,“衣服脏了。打水,拿干净衣服。”
洋红儿愣在当场,低头看看并无多少尘土的手,疑惑万分。
用过晚饭,洋红儿还没歇下,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拉开门来,只见一位面容慈爱的师太双手合十,深深鞠躬行礼:“洋红儿居士,打扰了。我是妙玉的师父,来向您致歉的。”
洋红儿心里诧异,忙把师太迎了进来,倒了杯大麦茶端到师太面前。
师太双手接过茶碗,向洋红儿介绍起始末。
“妙玉回房换了衣服,就在那哭个不停。我问了半天,她才说,今天有位居士为她说了话,她却没忍住那爱洁的毛病,又犯了嗔戒,感觉心里特别过意不去。我劝她过意不去就过来道歉,她怕过来又冒犯居士。于是写了封信,由我转交给居士,我身为师父,也代表妙玉向居士再次道歉。”说罢,师太从袖口拿出一封信,递给洋红儿,便要再次起身行礼。
洋红儿接过信,赶忙起身虚扶师太:“师太多心了,白日间的事情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师太反手握住洋红儿的手,干燥温暖的手有一丝颤抖。“我推算居士是有大来历之人,别的也不必多说,盼望我徒能为居士提供一些帮助。居士务必看过这封信。欢迎居士改日前来做客,我师徒二人必扫榻相迎。”说罢便告辞走了。
洋红儿想起白日看过妙玉时心中闪过的那一丝熟悉感,拿定主意近期一定去拜访她。她收拾过茶具,坐在灯前,拆开了妙玉的信。
妙玉的字个个一般大小,是一板一眼的馆阁体。其中内容,字字恳切。或许是平时无人倾诉,妙玉这封信,特别长。
信中写到,妙玉本是官宦之家的小姐,其父母子嗣不丰,便将其充做男儿教养,言行举止必一丝不苟,诗词经义需名列前茅。妙玉自幼聪慧,倒也都达到了父母的标准。而其父母欣慰的同时,却又遗憾于她不是男儿身,便总也不够满意,一次又一次提高课业的标准。
渐渐的,妙玉写功课写错一个字就从头开始写,起居必要按部就班,摆件必得丝毫不乱,每日反复洗手,不洗干净就不做后续的事情。一开始妙玉的父母还觉得孩子为人处世井井有条,是好事,直到她把一双玉手洗得发红皲裂,才发觉事情不对。
“骂也骂过,打也打过,甚至还被关在房里由嬷嬷看着不能洗手。可是都没用,不洗手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信中写到这里,看得出下笔的滞涩,提笔之人必定是回忆起了巨大的痛苦。